第三节

  (10)

  第二天,我跟老师请了病假,没有回校。因为你租了车,说要带我去乡下钓鱼。

  那里叫艾叶镇。离市区约两小时车程。之前我从没来过,甚至没听说过的一个地方。你告诉我念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同学来过这里,因为感觉像世外桃源,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我始终没问你念念不忘的到底是景还是人,爱情真有一双魔术手,仿佛一夜之间,我就从那个俗不拉叽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可以藏住心事的大人,行事得体,乖巧懂事。

  艾叶镇是真的美,偏偏又下了点微雨,不远处的景便成了一幅立体的泼墨山水画,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你穿了一套很休闲的运动装,低沿棒球帽,手执鱼竿,搂着我在乡间小路上穿行。掌心的温度带了湿气,渗进皮肤,让我心乱如麻,加上逃学的忐忑,我整个人像飘在半空中。

  “如果没记错的话,绕过前面那座山,会有个湖。”你说。

  “湖里真的有鱼么?”我问。

  你笑:“传说能钓到。”

  “你从哪里弄来鱼竿?”我好奇。

  “老早就买在家里了。”你说,“那次没陪你到天目湖去,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你撒谎。”我说。但明知是谎言,心还是甜到快化掉。

  你哈哈笑,拉着我快步往前走。我没有帽子,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雨还在下,很细,要不是我的睫毛越来越湿润,根本感觉不到。我忘了换下脏兮兮的校服,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变成一个粘乎乎的丑泥人。可是你并不介意,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了。

  看到那面湖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湖水微蓝,动也不动,像是天上不小心掉下的一面大镜子。反正从昨晚起一切都像是做梦,我就呆站在那里,管它梦醒还是不醒。

  那天我们一条鱼也没钓着,更何况我的心思根本也不在钓鱼上。我俩在湖边呆了好几个小时,这期间你只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你经纪人的,我听到你在一字一句地很严肃地跟他说:“这一次,绝不妥协。”然后你挂了电话,关掉了手机。

  之后的时光变得更加的安静,四周连路人都没有一个。我握着那根装模作样的鱼竿,把头靠到你肩上,问你:“尚弼,你开不开心?”

  你答:“开心的。”

  我问:“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么?”

  你答:“当然。”

  你又撒谎了,我想我是了解你的,你其实有心事,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我不知道那些困扰你的事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拥有这忙里偷闲的一日,你暂时可以忘掉那些不开心,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尚弼。”我说,“你给我唱首歌吧,你还从来没给我一个人唱过歌呢?”

  “不。”你坚决地拒绝了我。

  “唱嘛。”我求你,“我想听。”

  “等我写出那首歌来。”你说,“目前为止,我找不到一首可以唱给你的情歌。”

  我好没出息地喜欢你说“情歌”这两个字,好像一笔从天上掉下来的的意外之财,把你拒绝我的遗憾赶得干干净净,也让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等你独自为我唱情歌的那一天。

  (12)

  拿到传媒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忽然很想去旅行,一个人到西双版纳。

  这样在我真正去北京前,我可以考虑好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机票都买好了,你却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尽快去北京适应一下那里的气候和环境。你还告诉我爸妈,什么都不用替我准备,全部包在你身上。

  我告诉你我要去云南的事,话只说到一半,你就说:“不许,给我快点过来!”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我想见你。”你说。

  “为什么要见我?”我从没有过的固执。

  “小秒针,”你说,“我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乖点?”

  好吧,其实我知道,那些天报上都是关于你的不太好的消息,诸如总是找不到合适自己的歌曲,人气下滑,首部电影流产等等。虽然你和我从不提起这些,但我觉得,此时此刻离你近一些,或许是我应该做的事。

  我取消了原计划,改定了去北京的机票。可能真的是对你太放心了,爸妈都没送我,只是给我卡上存了钱,叫我千万不要让你多花费。

  虽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但一路上我右眼都在跳,跳得我心乱如麻。

  可能不想被媒体拍了乱讲,你助理在机场接了我这个乡巴佬,就直接把我送到了你住的公寓。

  我进了门才发现刘采采在,怪不得一路上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她穿了一条红色连衣裙,特别好看的一双黄色球鞋,坐在你家那个白色的小沙发上伤心地哭泣。你略显尴尬地迎我进来,把我送到里面的房间,让我稍等。

  我给我爸报平安的电话还没打完,就听到刘采采在外面尖叫:“叫她滚!”我从没独自出过远门,从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过我,这些都是第一次。看着窗外陌生的首都的天空,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心酸。

  我高三最后拼命念书和等待被录取的日子,关于这一天的幻想统统不是这样的。它们浪漫,温情,幸福,感伤,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和爱就要一触即发的恐慌。我甚至去做了新发型,买了韩国的BB霜和一只淡淡的口红。

  却没想到爱情这东西,真正靠近就要付出尊严为代价。

  我盯着窗外的一棵树看,我想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发现方蹭蹭以前所说的并不是扯淡,不然,那树怎么好像真的在晃动,还有烟不停地往外冒呢?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拎了我的包,打开房门,准备离开。你拦住我,指着房间的大门,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进去!”

  可你对她为什么就那么温柔呢?她都像个泼妇了,你还一言不发。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甩开你的手,一语不发地冲向门边。

  刘采采却喊住我说:“等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他送你香奈儿的包,那也是我买了不喜欢不要的。”

  你的表情很受伤。

  如果不是她这样张狂,我真的拉开门就走了,但是我忽然不想了。我走近刘采采,近距离地看着她,她一定抹了很多粉,一张脸虽然白净,但看上去像假的一样。

  我把包扔到地上,她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看着我。

  “你该滚了。”我对她说。

  “凭什么?”她笑着问我。

  “因为我来了。”我说。

  她转头,看着你,等你的答案。

  你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对。”

  后来想起来,那一仗我之所以可以大获全胜,完全是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全盘皆输的准备。就算在北京街头流浪,我也不能让别的女人在你的面前占了上风。我潇洒地放弃了底牌,才优雅地赢得了全局。

  这一点,美女刘采采估计永远都不会懂。

  不管如何,我终于成了你的女朋友。

  来来来,干一杯吧,红酒可以,白酒也成。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力量,一向词穷的我这回自认为找到了个好比喻:你给我的爱是一趟慢火车,虽然绕道,虽然晚点,终平安到达底站,如此说来,比起这世上千千万万个恨爱不成的少女,我还算是好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