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动员
王先生放下筷子,轻轻捏住酒杯举起,轻轻的说:“三天,最多五天。”
高天良问:“先生需要什么样的山货尽管开口,我派人通知,征集。”
王先生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核桃,柿子,枣,独特的药材。”
高天良说:“镇子里有两家做山货营生的,农闲的时候倒腾几趟,存货不多。金银峪里的山民有存货,而且每年山货都有积压,运不出来,比较散,找起来费时候。”
王先生诚恳道:“做生意赔的不是钱,是时间,我有时间,有钱,两样都占,稳赚不赔。他们有多少我要多少,价钱不是问题,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到处都在打仗,我怎么还是热衷做生意。不瞒高先生,我来中国经商多年,上海,武汉有我的商行,从战前做到现在,人总要吃饭,国家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向你保证,不过问三齐镇一切事务,决不触犯你的利益和权利。”
高天良清楚,许多日本人在中国经商,省城满大街仁丹广告就是例子,尽管他不相信王先生是纯粹的商人。
“那就定下了,我让傻子陪你进山找货,另外,去几个自卫队保护先生。”
“求之不得!”王先生很干脆。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高天良咂巴咂巴舌头:“刘意来接你吗?”
王先生说:“我们有约定,他过几天带现钞来,三齐镇没有钱庄,现金带身上不安全,这也是他先离开的原因,假如他有事来不了,省城的同事会代劳,没有钞票寸步难行啊。”
高天良死了锄掉王先生的心。
“小地方,多担待,招呼不周,比不上大城市,等王先生办妥,我给先生摆一桌野味,野兔野鸡满山都是,到时候一定请你三齐镇的特色烹饪。”
两人带着微熏的酒意离开面馆,亲切的握手告别,王先生说:“我将铭记高先生的款待,一碗面,胜过山珍海味。有个小问题请教,两国开战已久,三齐镇为什么毫无防范?”
高天良哑口无言。
王先生耸耸肩:“我对战争没兴趣,战争离我太遥远了,我喜欢这里,详和安静,我喜欢钱,喜欢和我合作的朋友。高先生,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美丽的富士山随时欢迎你的光临,没有的战争的地方才是你们所向往的世外桃园。”
高天良心里一动:“先生好意,高某铭记。”
王先生眯起眼睛:“我们是朋友?”
高天良说:“当然。”
王先生笑了:“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朋友。”
盘古河上有座桥,正对山口,圆木结构,两边一搭,中间一个支架,简易耐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小桥,没有人对这座小桥产生别样的留恋,除了蒋风梅。
蒋风梅第一次来到三齐镇就被小桥吸引,现在,她站在桥上看风景。
在她眼里,小桥,流水,群峰,山口,青石大路,构成一幅古老的水墨画,寥寥数笔,深邃久远,站在桥上看风景,行人陌生质朴,古镇苍茫绵长,别有一番意境。
蔡小东看见桥上的蒋风梅,加快脚步一路小跑。
“你来不找我,先找高镇长,什么意思?”
蒋风梅竖起眉毛:“先公后私,我一个弱女子一路活过来不容易,你还给我脸色,信不信我休了你。”
蔡小东说:“走,回家,找纸笔,写下来有个凭证。”
“写就写,谁怕谁,我还不信啦,你个穷小子,本小姐你高攀不起。”蒋风梅的眉眼全是爱意。
两人下桥朝山口走,山口有座亭子,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给出入的人们提供歇息的好去处,亭子外有个卖烤红薯的,蔡小东买了一个红薯吃起来。
蒋风梅说:“你真打光棍的命,连让一让的意思都没有。”
蔡小东说:“见外,镇长说你吃过了,再说,我被休了,巴结你没用。”
“讨厌。”
两人顺山脚朝家的方向走。
蔡小东说:“你咋敢运军火,你哥呢?”
“他有事,托我帮忙,反正我要过来,枪是给你的,装备你的自卫队,不乐意呀。”
“多事,大刀挺好的,有了枪,没准得上前线。”
“怕死鬼。”
“我是自卫队长,自卫队就是高镇长的锦衣卫,怕死的是他们。”
“行,嘴硬,自己看着办,我家以后不管了,条件是自己过日子,死活不论,咱俩的事板上钉丁,我家的钱你是别指望了,以后你要养我。”
“成。”蔡小东开心的冒泡,男人养女人,没毛病。
蔡小东想到另一桩事,宋青。
县里天天通报宋青,蒋风梅的哥哥蒋风城是军人,据说级别很高,找机会通融通融,把宋青的通缉令撤了。
蒋风梅和蔡小东的交往遭到蒋家一致反对,蒋风梅自小得宠,娇生惯养,任性的无人捍动。还是蒋风城审时度势,眼下不是挑选上门女婿的时机,日寇横行,国家危亡,只要妹妹真心喜欢,嫁谁都是嫁,躲进山沟暂避一时,至少无性命之忧。
蒋风城有些心虚,好心办坏事,无意中把妹妹拉进了情报机构,完全违背初衷。有一个官办教育培训班招人,待遇很高,带薪学习三个月,没征得妹妹同意就替她报名。
培训结束后填写表格的时候才知道,培训班有军统背景,旨在选拔情报人员,蒋风梅各方面都符合标准,第一个被选中。结业后,蒋风梅在交通部门挂名,蒋风城怕蒋风梅被派往沦陷区,把她要过来,归属自己管辖。
蒋风梅说:“我哥哥说,让你加入他的行动队,补个缺,月月拿饷,比自卫队强。”
蔡小东心不在焉:“到底是自家人,大舅哥心疼我,有好事总想着我。”
“这德行,除了我,谁瞧得上。”蒋风梅戳戳他的后脊梁。口不对心外冷内热,天大的事不放心上,这才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当初一见倾心也因为如此。“看你四平八稳的态度好像一肚子主意,跟那个姓高的学的?”
蔡小东说:“我学他,丢人。”
蒋风梅高兴道:“我就说嘛,你的脑袋不光适合吃红薯,这不就完了,我哥哥说姓高的手脚不干净,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
前面有一段断壁挡道,下河滩绕过断壁踏上回家的小路,上坡的路口坐着一个年轻人,黑棉衣黑棉帽,歪着脑袋散发淡淡的笑意。
蔡小东紧走几步:“宋青,演讲完啦?”
宋青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土:“完了,等你。”
蔡小东一指:“介绍一下,我老婆。”
宋青说:“这么快,喜酒呢?”
蔡小东说:“少不了你的,千里寻夫,我这是造孽啊,我说蒋小姐,现在反悔来得及。”
蒋风梅笑咪咪的:“不愧老蔡家的野孩子,没个正形,实话告诉你,你是我出钱买下的,只有我抛弃你,没你说话的权利,穷山沟的穷小子,摆什么谱,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三只。”
两人俨然老夫老妻的做派,宋青打心里为蔡小东高兴。
三人走到屋前,门口有一只皮箱,蒋风梅说:“你们说话,我收拾收拾,换身衣服。”
蔡小东吩咐:“给宋青弄点吃的。”
“我不会做饭。”蒋风梅满屋子翻腾,弄的声音很大,诅咒这个狗窝。
蔡小东喊道:“倒碗水,会不会?”
“会?”
蔡小东和宋青席地而坐,宋青问:“真的结婚了?”
蔡小东说:“算吧,我去不了省城,她愿意来我这儿,我们讲好的,以后做点小生意。”
宋青说:“日本人开始进攻了,怎么做生意?”
蔡小东说:“正为这事发愁,老队长走的时候,大伙还笑话人家,还是人家有远见,我看高镇长瘦了一圈,估计有啥消息。”
宋青问:“有啥打算?”
蔡小东说:“凑合过呗。”
远方的原野流动一层白色雾霾,三齐镇好像被造物主遗忘的一件衣物孤零零依偎在群山脚下,只有盘古河奋力的延绵而走,流向遥远的大民河。
蒋风梅拿出一包饼干:“宋哥,这饼干是我从城里带来的,尝尝。”
宋青接过饼干:“好东西,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
蒋风梅转身回屋,蔡小东说:“回家多陪陪老爷子,每次见面总问我,好像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吓的我总绕道。”
宋青直接进入主题:“这次我回来宣传抗日,准备组建抗日队伍,希望你加入。”
蔡小东说:“金银峪有你们的人,活动有些日子,高镇长知道,让我留意,我没那个闲心。”
宋青说:“从那难民身上,可以看到三齐镇的影子,形势迫在眉睫,赶紧拿起枪,小日本要是打过来,不会让咱们舒舒服服过日子。”
蔡小东却说:“你被通缉了,县里一天一个通知,高镇长让我赶你走!”
宋青楞了一下:“消息传的挺快,我刚到家,他们后脚就跟到,到底是官府。”
“犯事了?”
“宣传抗日有罪吗?”
“国共合作了,怎么还抓你?”
宋青说:“国难当头,日本人侵占我们的国土,国民政府不思反省,一味退让。我们一心一意跟国民政府合作,他们是不是一心一意鬼都知道,我在省城上了他们的黑名单,满大街通缉令,以为回乡下就没事了,没想到他们还追回来,打日本要有这么大的决心,何愁日寇不灭。”
蔡小东说:“心真宽,自身难保还抗日,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说吧,你斗不过官府,我猜你一定干了让他们头疼的买卖。”
宋青坦然道:“除了号召民众抗日,铲除腐败,还能干啥买卖?”
蔡小东说:“抗日有官方,你操那门子心。”
宋青说:“如果他们顶事,小日本能打到家门口,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国军是在抵抗,可他们的决策部门一团糨子,把国家大事当成资本交易,一天一个主意,一天一个决策。等到小鬼子打过来你就后悔今天的话,你是去过沦陷区的,那里的老百姓生不如死啊。”
蔡小东说:“现在有吃有喝,三齐镇这么太平,想多了没用,县里要扩充自卫队,收编小方。”
收编白杨寨!宋青暗自吃惊:“小东,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加入我们这边,考虑一下。”
蔡小东摇摇头:“我是自卫队长,每月领饷,跟你们算那门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