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相只有一个

以前听老黄说,中医界有句俗话,叫做“学医三年,自谓天下无不可治之病。行医三年,始信世上无可用之方。”

当时李可还不以为然,认为治病不难。

可出来之后,自己真正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就让他懵逼了。

很多时候,自己觉得的简单,不是源于自身的强大,而是因为无知。因为你连对手的强大都看不到!

李可顿时苦恼。

然后李可跟刘三全又干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低声咒骂先前那个大夫。

这场面让李家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跟照镜子似的,动作一模一样。

便秘的病因,多是因为饮食不节。要不就是年老体虚,无力排泄。要不,就是情志失调,忧愁思虑过甚,脾伤气结。或者肝郁气滞,或者动了肠道手术。

李父的病机就是年老体虚,这年头,条件太差了,又干的这么辛苦,能吃饱就不容易,所以能不虚吗?

就像《医学心悟·大便不通》里所言“若老弱人精血不足,新产妇人气血干枯,以至肠胃不润,此虚闭也,”

而先前那个大夫,却根本不顾及这一点。不在认真辨证的基础上,就直接给了三物急备丸,见不效,又用了大剂承气汤。

本来人就这么虚了,再被多次峻下剂猛攻,能行吗?

李东垣在《兰室秘藏·大便结燥》中言:“治病必究其源,不可一概用巴豆牵牛之类下之。损其津液,燥结愈甚,复下复结,极则以至导引于下而不通,随成不救。噫,可不甚哉。”

他父亲就是东垣描述的典型症状,之前那个大夫不管辨证,盲目用巴豆大黄峻下,拉是拉出来,可很快复结。

所以他父亲不仅没治好便秘,反倒更虚了,人都被搞坏了,浑身疼痛,躺都躺不下来。到了最严重的地步,是会死的!

李可的眉头都皱一块了。

刘三全大夫接手后,判断是体虚,连麻子仁丸都没敢开,就怕里面的攻下之药再一次伤到了自己老爹那已经被摧残好几次的身体。

所以只用了地黄汤这类滋阴的药物,想要补虚滋阴润便,可是补不进去啊。他父亲吃了之后,头更晕了,更拉不出来了。

李可看了看刘大夫,这个大夫还是有点水平的,若初诊是他,说不定他爹现在已经好了。

可是现在这个复杂的情况,就难办了。

刘大夫蹲在他们家门口,卷了点烟草,闷头抽着,一言不发。待得一根烟抽完,刘大夫才似是下了决心。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对李父说:“这样吧,我再给你写个方子,你叫你家娃去我们诊所拿药,先吃个三天。要是还不好的话,要不就去县医院找西医做手术看看。”

李父惊叫道:“甚?要剖开肚子掏粪啊?”

刘大夫在纸上写处方,说:“我哪知道,去县医院,看西医咋个说,看看咋治。”

李父低头嘟囔:“县医院,哪里是我们这些庄稼汉看得起的。”

李母也紧张地问:“你们诊所的赵焕章大夫甚时候回来啊?”

刘三全笔头一顿,抬头看向李母,脸色有些不愉:“还有六天。”

李家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有忧色。

刘三全一边写方子,一边低声咕哝:“赵焕章,赵焕章,各个都找赵焕章,没赵焕章,还不能治病了?”

好面子的他,接受不了让别人给他擦屁股。

刘大夫写完了方子,交给李父,他已经有些挂脸了,就说:“再不舒服,去诊所找我。”

说完,刘大夫直接走了。

李俊说:“爹,要不我去镇上买药吧?”

李父摆摆手,板着脸说:“不买了,不吃了,省点钱吧。”

李俊则道:“那你老拉不出来,也不是个事情。”

李父起身,不高兴地说:“抠抠得了。”

李母担忧道:“你现在身上疼的不行,晚上睡觉都睡不着,这总是个病,拖不得啊。”

李父倔强地摇摇头:“吃点止痛药算球了。”

说罢,李父搓了搓自己的肚子。

李可问:“爸,你肚子难受啊?”

李父倔强地说:“庄稼人嘛,可不是这里痛,那里疼的,算的了甚?”

李可稍稍皱眉,看了一眼李父肚子的地方,说:“我给你揉一下吧。”

说完,李可直接上前去按住了李父胃部,压了下去。

李父顿时一愣,他早不习惯和这么大的儿子亲昵了。

“心下痞硬!”李可眉头一跳,然后顺手再按下腹。

“哎,作甚呢!”李父吓一跳。

“少腹无力……”李可皱紧了眉。

“你咋呼个甚?吓唬谁呢?”李母当时就不乐意了。

李父红着老脸:“我还以为他要掏我裆呢!”

李母骂道:“当谁稀罕呢!”

李俊拉回独轮车,问:“爹,娘,那我是买药去,还是拉水去啊?”

李母说:“当然去买药,还真想让你爹疼死啊?你没见你爹每次疼的浑身冷汗啊?另外拿点钱,去买小块羊血回来,给你爹还有你哥补补。”

李可瞬间扭头,冷汗?

李可似乎隐隐约约抓到了什么,但是又很模糊,就像是隔着窗纸往外看,朦朦胧胧。

李俊见母亲压根没提自己,他问:“那我呢?不用补啊?”

李母说道:“你一个大小伙子,有甚好补的?”

低等公民李俊骂骂咧咧往窑洞里走:“还买个羊血,我再去买二斤人参,熬汤给你们煮羊血喝,全给你们补了。”

“等等……”李可心中陡然一跳,立刻扭头看向了李俊。

只见李俊气的摔门。

“吱……碰……”大门被重重关上。

李可瞳孔骤然变大。

“碰……”很快,大门被撞开。

似乎是有一道亮光在李可眼前浮现,渲白了他的眼前世界。

“伤寒论163条,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这条文就点明了数次下之,胃没有不虚的,而胃虚,则出现了心下痞硬的症状。”

渲白的世界里,浮现出了梦境中教室的模样,还有儒雅的左季云老师正在讲解桂枝汤证。

“仲景用桂枝人参汤,就是用人参治疗心下痞硬,从此就可看出。此处之心下痞硬,便是人参证,以人参治胃虚。”左季云微笑。

李可眼中茫然之色稍减,只是小声说:“身疼痛……身疼痛,还有冷汗出,这是表证啊,是表证未解吗?可为何没有表证的脉象啊。”

左季云微笑道:“看第62条,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若是表证未解,脉象应该出现浮脉,是桂枝汤证。若是无浮脉,反而出现了沉迟脉,那便是桂枝汤加味。”

李可追问:“可是沉迟脉,不是主寒证吗?沉脉主里证,迟脉主寒证。这不是里寒证?”

左季云道:“但见沉迟脉,不可单纯理解为寒。伤血,血少不充于脉,脉自然也会迟了。”

“如伤寒50条所云‘脉浮紧者,法当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迟者,不可发汗。何以知然,以荣气不足,血少故也。’懂了吗?”

李可喃喃自语:“荣气不足,津虚血少,以至身疼,是营血不足……多次峻下之法,伤正而虚,营血不足……由此……”

“我知道了!”眼前白雾散去,李可豁然开朗,立刻回身看着他父母,眼中骤然神定。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营卫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