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熟)

与牧星海做荒唐事,像能用一大把爱欲的火焰去烧光芜杂纷扰,填满寂寞侵蚀出的空洞,心境便重归宁静,又可高效地去学习和工作了。

这是阮尘的一个发现。

而且他还跟牧星海约好,以后他上门去找,那便更不用担心牧星海会突然过来,打乱他的生活节奏。

正这样想。

就接到养母打来的电话,敷衍关心了三两句他的生活之后,便开始问他放假安排,让他到时给侄子做下免费补习。

阮尘答应下来。

他成长在略复杂的环境。

生父母家贫,生了三个孩子,他处在中间,就把他卖给了彼时以为不会有孩子的养父母一家。但他生性腼腆,不太活泼,养父母起初以为他是乖巧,后来嫌他不够亲昵,加上他来到家里半年,还没养熟,养母便怀孕,他的立场愈发尴尬。

养母生下弟弟的第三个月,四岁的阮尘听见养父母商量要将他退回去,因为照顾亲儿子已经够麻烦了。他们觉得他还小,听不懂,幼时心智未开,但他知道这是要抛弃他。

他没哭没闹,夜里不敢睡觉,怕自己在睡着的时候被扔掉。上次就是,他一觉醒过来,已经被卖到养父母家了。

第二天养父送他回去,他亲生父母并不接受退货。

两边争吵起来。

四岁的他缩在小墙角,背对着吵闹,低头看地面,每次大人声音拔高,他就被吓得蜷缩一下小脚,想哭,却不敢哭出声。怕不听话更没人要他。

最后养父母还是把他带回家,勉为其难地养他。

阮尘自小知道他没有归处,所以拼命学习,争一切可争得的奖学金,尽量不给家里添加负担,一开始挣钱就给父母打钱,得一句夸奖就很满足。

本科刚毕业那年,他亲生父母家中欠债,还不起,找上他,阮尘默默背下了债务,一边读书,一边抠钱还债。直到两年前才还清。

所以他一直没有恋爱,不敢去接近人,因为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受他拖累。

等到一身轻松了,却早就过了适合恋爱的年纪,与他同龄的同学许多都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而他,只能说挣扎回起点线上,又穷又老,一事无成,还没有风趣阳光的人格魅力,谁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呢?

不过,眼下阮尘只想通过半年后的博士答辩。

不想那么远的事,能顺利毕业他就满足了。

阮尘继续宿舍、图书馆、教学楼三点一线的生活,路上会注意是否遇见牧星海。就算只是看到一个相似的身影,他都会赶紧躲起来避开。

短时间内,他不想再跟牧星海亲热,上次舒服够了,可供他消除寂寞一段日子。

好几天没见牧星海。

他也没数,反正感觉没过多久。

昨晚熬夜写论文写得有些晚了,于是早上也起晚。

食堂早饭肯定卖完,阮尘去宿舍楼附近的小超市买早饭。

他还未走近就看到牧星海在。

他总能一眼就看到牧星海,太显眼了,牧星海在一群男生里面永远是最出众的那个,身材颀长,相貌英俊,气质干净。阮尘有点嫉妒,他要是个女生,在诸多男同学里也会选择喜欢牧星海。虽然他私底下其实是个色、情、狂,但这或许对喜欢的人来说并不是个减分项。

阮尘觉得自己像是瞬间社恐病犯了,想要绕路走。

牧星海却一眼望过来,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有种似有若无、仅针对他个人的锐利,一下子把他钉在原地。

阮尘低下头,挣开无形的视线束缚,转头就跑。

他就近钻进树林小路里,没走多远,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还真是牧星海跟过来了。

牧星海脸色不好,阮尘随即一慌,逃得更快。

逃着逃着,他后颈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冻得他一个哆嗦,从鼻子里闷哼一声。这下好了,被牧星海逮住。

被掰过去,朝向牧星海。

阮尘心还在紧张得砰砰跳,没有平复,相反,越跳越猛烈。

牧星海没好气地说:“你逃什么?不是你跟我说你来找我的吗?结果你见了我就逃??”他真是一见阮尘就气,可又不像是想揍他的愤怒,而是抓心挠肺的心痒痒。

阮尘低低地说:“你看上去很吓人,我下意识就逃了……”

他现在很吓人吗?牧星海看他瑟瑟发抖,又于心不忍,心里还要嫌弃,多大年纪了胆子还那么小真不像是个男人,文青男真麻烦,敏感脆弱。想是这样想,他嘴上却别扭地软和些下来:“我不是想吓你,我是想问你,为什么骗我?”

阮尘这才抬起头,疑惑看他:“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牧星海郁闷地说:“你上次说换你来找我,结果呢?都七八天了你也没找我。”

已经七八天了吗?阮尘记不清。

他其实想说“这不是没多久吗?”,可察言观色之下,知道这只是火上浇油,想了想,温吞地说:“最近写论文太忙了,我正打算去找你的。”

阮尘几乎能看见牧星海身上毛躁欲炸的氛围被一下子抚平了,牧星海问:“今天吗?今天什么时候?下午还是晚上?”

晚上不是得过夜?

阮尘说:“下午。你有课吗?”

假如有课就再好不过了,可以推迟到明天或者后天。

牧星海皱了皱眉,心想,可以翘课,说:“没事。就下午吧,下午几点?”

阮尘缓钝地说:“……三点多吧。”

牧星海:“三点几分?”

阮尘:“……三点半左右。”

幽会时间被敲定下来。

阮尘问:“我可以走了吗?”

牧星海唇线紧抿,盯着他不说话,他既想和阮尘做,也不想只是做。他这几天尤其怀念阮尘跟他交朋友时,会眼眸晶亮地与他说自己的兴趣爱好,带他去爬山看星星,两人变成炮友关系以后反而相处单调。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有趣。

即使在身体最亲密时,他也没感觉到自己在真正地接近阮尘的灵魂。

——不似他们看星星的那个吻。

牧星海委婉地说:“其实,你也不用在学校里装成和我不认识,我们正常地打招呼,像同学朋友那样就可以了……”

阮尘惊诧地看他:“可以吗?”

牧星海更郁闷了:“当然可以啊。”

阮尘:“那……那下回吧。”

两人谈妥,顺着小径慢慢走。

阮尘很想说分开走,但他不好意思开口,到大道上,踩在阳光上,却驱不散他满身的愁云惨雾。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运动装的男生。

林暮小跑过来:“阮师兄!”

阮尘社恐症二度发作,硬着头皮应了一声:“你好。”

林暮看看他,再看看牧星海。

气氛微妙的有点不对。

林暮笑了下,看着牧星海,却在对阮尘问:“阮师兄,你怎么跟牧星海在一起啊?你们很熟吗?”

他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点阴阳怪气,阮尘可以察觉出来,是试探暧昧的发问。阮尘心生害怕,连忙摇头,像是沾上病菌一样避之不及地说:“不熟。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