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一听,又是一股气直冲脑门。「又是朋友,一开口就是五百两的玉如意,你当是送宫中的缤妃或是太后吗?」
  气不过的柳依依决定抖出她调查来的丑陋真相。「我问过了,那柄玉如意的实际价格不过两百两,其中的差价是怎么回事,被谁讹了你自个儿想一想。」
  还真敢,这么大一笔钱也吞得下去,不怕遭人识破。
  「不过是笔小钱……」他瞳眸缩了缩,不想怀疑朋友。
  「小钱?那怎么不见你送我呢,从成亲到现在,别说是玉如意,连颗琉璃珠子都没见你送过,你对妻子小气,对朋友倒是大方得很。」予取予求,眉头皱都不皱一下,被当冤大头还沾沾自喜。
  龙问云却理解错了,原来是她吃味,恼他没表示,早说嘛!女人就是心眼小,爱斤斤计较。「想要什么自个儿去买,我又没拦着你,金钗、银响、玉坠子,看你喜欢什么我叫人送来便是,何必吃这等干醋。」
  「谁吃干酷了,收礼看的是送礼人的心意,自个儿闻口要的就没意思了,送的人若非心甘情愿,要了有什么意思?再说我又不缺那些东西。」这傻子,她是要他看清「朋友」的真面目,他却当她在耍脾气。
  「好好好,你别气了,大不了我以后要送礼先知会你一声,太贵重的礼我便不送,就留给你如何。」娘子也是要哄的,她高兴,他的日子也就平平顺顺。
  柳依依虽然还恼火着,但见他好声好气地赔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怎好再恶言相向?「把钱交出来。」
  男人有钱就作怪,她要看紧点。
  「什么钱?」他楞住,不懂她为何找他要钱。
  「家用,你娶老婆不用养老婆吗?这个月赚的钱要上辙。」
  成亲至今已数日,他们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除了第一晚,接下来的几夜就像天上的牛郎织女,一整天也没见到他人。
  每天天一亮他就出门,不过亥时不进门,有时回来满身酒气,有时沾了一身脂粉味,每晚回来都看起来很累,累得倒头就睡,令人担忧他的身体。
  她原本以为他是在忙商场上的事,而商场上交际应酬是难免的,连公公一出外经商就是大半年不归,他是龙府独子,要担起责任,忙一点实属平常。
  直到仲齐跑来告诉她,说看见姊夫和几个友人上酒楼喝酒,什么事也不做的大白天便在饮酒作乐,听说还会招来唱曲的姑娘,一玩乐便是一整天。
  这时她才明白她把他看得太有出息了,原来他的有事要忙是和酒肉间友厮混,早出晚归是为了朋友间的义气,连当冤大头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心痛之余,她认清事实要改变他,首先要掌控经济大权,掏空他身上每一分钱,只要他没钱,看谁还会邀他出去。
  龙问云先是愕然,继而哈哈大笑。「你要用钱向帐房支用,要多少有多少,不用问我,我一向这么做。」
  「这么做……」柳依依有些纳闷,不甚明了。「你是说你赚的钱全归公帐,你要用时再自行取用?」
  「什么公帐,我不赚钱,府里的花费全由帐房管,我想用钱时,去拿就有了。」
  龙府的钱多到用不完,哪需要他劳心劳力,为赚一点小钱而辛苦。
  不管钱,只管花钱,反正龙府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的,这些财产他花三辈子也花不完,钱财就是赚来花的,何必为他爹省钱。
  对于银两,他相当豁达,因为不是他赚的血汗钱,他花得不痛不痒,满不在呼。
  「你不赚钱?」柳依依听闻,呆了半晌,像是有人敲了她一记闷棍,敲得她头晕目眩。
  她的丈夫居然真是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他竟还以此自满,不思反省,任意挥霍他爹辛劳损下的银两?!
  不能接受,不敢接受,她无法相信,自己真的嫁了三头混吃等死的猪!
  「龙问云,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都几岁的人了还靠着爹养,你有手有脚不去做事,整天在城里闲晃,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生养你的爹娘吗?你、你根本是废人一个。」她气极的说了重话。
  没人喜欢被劈头一顿骂,龙问云也不例外,他面有恼色,恼羞成怒的瞪她。
  「喂!你够了喔!别太过分,龙府的银子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跟废人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晚要传到我手中。」
  她冷冷讥诣。「就怕传不到你手上便已经被坐吃山空了,你瞧过爹的头发吗?他鬓角处已有银丝了,你想他还能奔波几年,为你操劳几年?」
  「……」爹有白头发了?他怎么不晓得。
  「奉养双亲是为人子的责任,难道你要反过来让爹来孝顺你,替你养妻育儿?」
  「我才没要爹来孝顺我,他正值壮年,我以后还有机会回报他……」龙问云咬着牙,不甘被她责骂。
  他只是不认为有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把人忧天,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下来也有别人扛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没听过吗?你想造成这样的遗憾吗?我爹死时才二十七,谁也没料到,家里剩下的尽是老弱妇孺,我家一下子就垮了,你知道有人整天上门要债是什么滋味吗?我十二岁就得当家做主,摸黑上茶园采茶,还要应付存心想坑我的商家,他们以为我小就能压低价钱,贱价收购我家天下第一的茶叶」
  一个要踮起脚人家才瞧得见她的小丫头,没权没势又没力气,她只能和人比嗓门大,拿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拚劲,让人不敢小看她。
  她冒着红了眼眶,「别人骂我,我就骂回去,人家欺负我年幼,我就做给人家看,说我悍,没关系,只要我的弟弟妹妹吃得饱、穿得暖,奶奶身体健康,第一悍女我当了便是。」
  她只是要做到对娘的承诺,撑起茶庄的生意,扛起照料一家的责任。
  「呃娘子……依依,你不要哭,都过去了,以后换我让你欺负让你悍
  ……」龙问云慌了,他从没让女人哭过,更别提见到原本凶悍的她落泪,顿时慌了手脚。天哪!女人真是水做的,她怎么一哭就停不下来。
  「我没有哭,我是被你气的。」她以袖子抹泪,不承认自己在哭。
  「好好好,不是哭,是我看错了,你只是眼睛红,鼻子红,把鼻涕抹上我整条衣袖也只是因为伤风。」哪有人用别人的衣服擦泪,真是服了她。
  「什么嘛!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她噗吓一笑,眼角还挂着惹人心怜的泪珠。
  龙问云笨拙地以指腹拭去她未干的泪痕。「别难过也别气了,以后我赚钱养娘子,养我们的儿子,让你过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他是真的心疼她,他没想过她的凶悍背后有这么多原因,而她的话也真的令他心惊,她十二岁都能撑起一个家了,没道理他现在还无所事事。
  「那你今天不出门找朋友了?」她故意试探他。
  「……不去了,我陪妳。」咬了咬牙,他还是选了老婆,毕竟她哭了,而他居然心疼得要命。
  「好,我们到书房,看看有什么是你能做的,合计合计一下,刚起步野心不要太大,反正我很好养、吃不多……你把你的专长说给我听,我以前做生意的人脉你可以拿来用……」
  耳边听着妻子絮絮明明着生意经,龙问云苦笑地望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他发现此刻的她非常美,整个人像在发光,美得让他恍神,心猿意马,完全听不清楚那嫣红唇瓣到底在说什么,只想一亲芳泽……
  「你确定你可以?不会再跟你那群狐群狗党鬼混?」不是她不放心,而是他太容易相信朋友,毫不怀疑他们居心巨测。
  「府在背后说人闲话,我不爱听。」他们的品性他最清楚,是有点小奸小恶,嫌贫爱富,但本性不坏。
  「不说就不说,你自个儿注意点,记着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要养家活口,不能像以前一样散漫,还没赚钱就先想着怎么花……」说多了,她自己觉得唠叨,不说,又担心他故态复萌,事事以朋友为先。
  当个好妻子不容易,以前她只管谈生意、照顾茶圈,照看弟弟、妹妹和奶奶,凡事她说了算,自个儿做决定,不用顾虑旁人的想法,如今为人妻、为人媳,很多事她得深思熟虑,龙府里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等着看她这位少夫人有多大能耐把龙府打理得井然有序。
  还有那个被宠坏的大少爷,老爷和老夫人都管不住的野马,她要如何将他驯服成良驹。
  「得了得了,我是出去学做生意,不是和人拿刀厮蔽,你就少说一句,别让我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像没断奶的娃儿。」知道她担心,他故意打趣道。
  要说想成材,他自己也很心急啊,他想起那日她在书房放的话——
  没干成一件正经事不准碰我。
  唉!有他这么窝囊的丈夫吗?娶了个娇俏秀丽的娘子却不能碰,同床至今顶多只能搂搂抱抱,最多是偷亲几下,再来就没了。
  他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怀里拥着香喷喷的妻子却无动于衷,又不是不行了。
  好几次他都想先吃了再说,毕竟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制伏不了区区小女子吗?
  可是看到她眼窝下方的阴影,知道她不仅要管好龙府的大小事,当个称职的少夫人,不时还要关心娘家的茶园、茶庄,成堆的事情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他又不是禽兽,哪狠得下心来「辣手摧花」。
  龙问云抵死不承认他怕老婆。她只是凶一点、悍一点,嗓门大一点,比他还不讲理一点点,哪有什么好怕的,而他只是基于好男不与女门,才给她面子……
  为了履行诺言,他决定从经营酒楼下手,毕竟他有很长一段的时间都在酒楼混,应该比较了解,经营这样的店铺应该不难……吧?
  不过他死也不能让妻子知晓他想合作的对象是谁,否则她又要闹得鸡犬不宁。
  「官兄弟,怎么这会才来,莫非是和弟妹太恩爱了,起不了身吧!」
  龙问云才抵达约定的地点,一阵调侃声就传进耳中,惹得面皮薄的人脸红。
  「哪里的话,我是为了一个女人耽误正事的人吗?贱内顽劣,我狠狠教训她一顿才出门的。」他暗拭了冷汗,十分心虚地左右看看有没有妻子的眼线。
  「是她教训你,还是你教训她?是说反了吧!你有好些时日没和我们紧紧了,听说是她不允许。」桑庸生讽刺他惧内,全然不像朋友会顾及他颜面。
  他僵笑,装得若无其事。「娶了妻总要养家的,不能老靠我爹,这几天我在府里盘算着,看要做什么才能一本万利不蚀本。」
  「所以你才终于想到我们,差人送信来要我们帮忙出点主意,看看哪里的地皮较便宜是吧?」东方无良忙接口,大鱼游进港,不捉对不起自己。
  东方无良朝桑庸生使眼色,要他少说两句风凉话,态度好一点,不要像以前一样不知轻重,开罪「衣食父母」得不偿失。
  尤其现在龙问云的妻子可是梧桐花城里公认最会做生意的女人,悍妇之名和经商手腕一样出名,若是她暗地里教了龙问云几手,他们想从中得利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