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那人已经走远。
梁白玉感叹:“这世上还有身材那么好的废物啊,真让我大开眼界。”
“也就只有身材了。”小混混嘲讽,“他根本不配做alpha,简直就是同类的耻辱。”
梁白玉咳了几声,投过去疑惑的眼神。
“我都不稀得说。”小混混“呸”一下,“想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姐被他下降头了,吵着闹着要搬到山里跟他住。”
梁白玉拨了拨一侧头发:“住山上啊,难怪……”难怪是他回村以来第一次见。
“你能不能别……”小混混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半人高的砖墙后面,有人躲那偷看,露骨肆意的视线在梁白玉的屁股上扫来扫去。
“奶奶的,看屁看!”小混混朝那处扔树枝,可威风了,丝毫不怕那猥琐的alpha,他自觉为村里的热议对象出头传出去会被嘲笑,转脸就冲梁白玉大骂,“这都几月份了,你还跟个窑子里的小姐一样穿这么少,就不怕走路上被人拖到山坳里奸了?!”
梁白玉的衬衫还是花的,一如往常的薄而微透,他脸色不变,垂头凑到小oga耳边说:“我怕热,体温过高会死的。”
“真能扯!我看你是想要整个村子的男人都进你屋!”小混混唾弃他,一个字都不信。
“呵……”梁白玉屈指刮一下少年粉嫩嫩的脸,媚眼如丝,“你真是个聪明睿智的oga。”
小混混看他看入了神,满心羞恼,红着脸气呼呼的跑了。
梁白玉买完药回去就早早歇着了,大白天的,他做了个梦。
梦里太阳灿烂,他在山中奔跑。
那山啊,很深很深,怎么跑都跑不到头。
跑着跑着,周遭的树枝开始诡异的拉长,它们扭动着,死死勒住他的脚,把他往山林更深处拖拽。
“小玉,回家吃晚饭了啊……”
山外头有模糊的喊声传来,逐渐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很焦急的大喊大叫,“小玉!”
“小玉?你跑哪儿去了啊?”
“小玉……小玉……”
“啊——”
“小玉啊!!!”
梁白玉猛然惊醒,脸色煞白,他闭了闭猩红的眼再睁开,汗涔涔的头发压着老式鸳鸯戏水枕巾,恍惚半晌,眼珠转向有光的方向。
外头已是黄昏,残阳洒在老破木窗上面,如晕开的血迹。
咳嗽好了,房子还是要修。
梁白玉进行了新一轮的尝试,他在院里搅拌黄泥,半掩的院门被一把推开。
是李大爷,他叫梁白玉别把黑不拉几的药渣倒门口了,倒远点。
说的理直气壮,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梁白玉拿着铲子铲黄泥:“我倒在我自己家门前,不可以吗?”
“什么你家门前,不都是村里的地,大家走来走去的,鞋子踩得乱七八糟!”李大爷沟壑横生的脸上写着嫌恶,老布鞋还在他的门槛上擦蹭,就跟占到什么病毒似的。
“不想踩到,”梁白玉的视线从门槛上的碎药渣上掠过,“可以绕路啊。”
“再说了,我也不是倒得门前都是,不还有干净的地方吗,有眼睛的都能避开的吧。”他十分不解的样子。
李大爷昏浊的双眼一瞪,骇人得很:“我叫你别倒了,听到没有?!”
梁白玉无奈又好笑的蹙了蹙眉心:“老爷子,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家不是就我一个,我爸妈也在看着呢。”
说着就侧了下身,手里糊着泥的铲子往堂屋指了指。
两个牌位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
李大爷苍老的面部顿时一扭,就跟吃了屎更到了一样,枯瘦的身子骨颤颤巍巍,干巴巴的手指抠住门缝,快要背过气去。
“老爷子,您没事儿吧?”梁白玉一脸担忧的表情,作势要起来。
李大爷把踩在门框上的脚收回去,摇晃着甩手走人。
院门被砸上去,哐当一声响。
“一大把年纪了,手劲倒是不小,这村子风水好啊,一堆长寿的,真能活。”梁白玉自言自语了句,发现自己左手腕部的膏药贴沾到泥块,脏了,他随意抹掉,接着拌泥。
天边的云在跑,一群肥嘟嘟的麻雀扑腾着小翅膀路过,三三两两的落到院墙上面,胆大的往院里飞。
见人类没有驱赶,便叫上同伴们,一同钻入院西那棵叶子掉没了的树上,你站这儿我站那儿,好不热闹。
院里隐隐响起一句京剧。
词儿听不清,唱腔谈不上有多正宗,高昂低吟,婉约凄楚间的转音却很自然,像哼唱了很多遍。
“喔—喔—喔—”
到中午了,公鸡昂首挺胸,爪子优雅的踩在一堆草杆上面,黑亮的大尾巴高高翘着,雄赳赳的仰天鸣叫。
母鸡飞到堂屋门前,撅着屁股拉了一泡。
要不是梁白玉反应快,那一泡就要掉在他的皮鞋上了。
“两位祖宗饿了是吧,马上。”梁白玉伸了个懒腰,看看地上的泥滩,“又浪费了半天时间。”
他没胃口,不想烧饭,就去厨房掰了两片大白菜叶子出来,揪碎了放进瓷盆里。
梁白玉回村时的行囊很简便,生活上的用品有些是在小店购买,有些则是找村里人谈买卖。
钱这东西啊,甭管是谁兜里的,都香着呢。
像蔬菜米粮,还有这两只鸡,都是他高价从小混混家买的。
鸡一公一母。
公的小年吃,母的大年吃。
梁白玉一碗水端平,不偏爱哪一方,都宠着,他把瓷盆往它们跟前踢了踢:“吃吧。”
两只鸡凑了过去。
梁白玉蹲下来,想摸一模每天下午生蛋的老母鸡,手还没碰到,它就跑了,还拐跑了公鸡。
那两只去墙角扒拉土,找沙子吃。
瓷盆里的菜叶子,它们一点都没碰。
梁白玉愕然了会,啼笑皆非的摇摇头:“早上不还吃得好好的,这就嫌了,怎么变得这么快?”
“行吧。”
他又说了句:“行吧。”
下午梁白玉出了门,他抄小路上山,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环抱村子的大山有个名儿,叫永安山。
过世的都葬在山里。
有些坟包年代久远,没有后人在每年的清明节清理坟头,慢慢就找不着了。
山里荆棘密布,杂草横生,梁白玉一脚踩断枯树枝,鞋底碾过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小松果,漫无目的的走动。
没路了,换个方位,再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茂密树丛落在身后,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天,低头望去,田地房屋映入眼帘。
他已经走了出来。
细长针叶扎在衣裤上,戳到了皮肉,梁白玉一根根拔掉,他拔得仔细,一根一根的拔下来。
撇断。
一根都没放过。
拔干净了,梁白玉抖抖衣裤,抬脚迈出树林,他走了一段路,捡起地上不知谁家掉落的几根山芋藤。
随后沿着这个方向走,来到一块地前。
这家人挖了三分之一的地,土都翻在外头,一些碎小藤叶乱糟糟的丢在旁边。
有个土粑里带点红,梁白玉的眼睛一亮,眉间的妖艳褪去不少,涌出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这一激动,唇色就白了。
梁白玉跳到地里,凑近那个土粑,他蹲下来,颤抖着咬住左手腕的膏药贴,用右手扒开土。
一个小山芋露出了身子,头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虫洞,它发育不良,没被这块地的主人发现。也有可能是发现了,觉得它太小,还有洞,就懒得要,拔|出|来又随便丢掉,被土盖了起来。
梁白玉单手挖出山芋,吹掉上面的土。
有一串脚步声从路前方传来,梁白玉抬头眯眼,他还没看清来人的相貌,就认出那宽如山河的肩膀。
男人从梁白玉边上的田埂路过,没有停留。
梁白玉蹲在地里,视线落在男人糙长结实的双手上面,又移向他袖口的红袖章,忽地开口:“大叔。”
很普通的称呼,只不过混入了个人特色,尾音入骨的酥,和这个保守淳朴的村子格格不入。
“诶。”梁白玉从地里爬上来,皮鞋上都是泥,他也不在意,潇洒自然的走过去,黑睫下流光闪耀,“你好啊,我叫梁白玉。”
男人沉默。
梁白玉笑吟吟的看着他。
“陈砜。”面前比他高很多的男人这么回答,嗓音不太好听,又哑又浑。
梁白玉近距离看他,发现他的年纪还够不上“叔”字。
当事人却没纠正。
“你会修房子吗?土房。”梁白玉刚才咬过膏药贴,唇齿间有一点药味,不难闻,他的眼型不知遗传了父亲还是母亲,往下看并没有任何压迫感,只有很多虔诚的情。
而当他长时间仰视一个人的时候,会让被他注视的人产生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仿佛在被他全心全意的依赖,依恋。
就像现在。
被他仰视的人抿住干裂唇角,低下头,检查起了挂在身侧的军用水壶。
“不会啊?”梁白玉擦着手上的泥土,眼角眉梢都是让人心软的哀愁,他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离开。
远处田里有村民在犁田,家里孩子兴高采烈的跟在后面,扒拉泥巴找小洞,捉泥鳅。
孩子欢呼的大叫声没飘过来。
走在田埂上的年轻人自成一方天地,像一副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风里夹着细小雨点,画浸了水,快要烂掉了。
“会。”
后面倏然响起声音,梁白玉纤瘦的身形一顿,他回头时已是满脸不敢置信的笑意,“真的啊!”
陈砜“嗯”了声,他的双眼很有神,左耳的阻隔扣上落了小雨点。
“那你能不能帮我修房子?”
梁白玉的手伸向男人,指尖触到他的迷彩服,手指捏住他精壮的胳膊,慢慢往下,力道并不重,小羽毛似的。
男人眉头打结,要躲。
梁白玉已经撤回手,他垂眼,轻轻吹掉指间的小针叶,眼皮一抬,笑意惑人:“我付你工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