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外1 如果他还在
东海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抱了个木吉他,低头调弦。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窗外有微风细细吹过,树影婆娑,鸟鸣阵阵。
羽沫拿了件新裙子,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看:“姜大夫的儿子不是帮你做过小手术吗,能看见一点不?还瞎啊?”
“说谁瞎呢?快七十的人了,咋这么笋呢?”
“不瞎看不见我新买的裙子,”美美地转了个圈,“好看不?”
“多大年纪了,还穿个红的?”
“红的咋了?红的显我皮肤白。”
“你的眼睛还得再治治。”
东海扭个身,低头调了个调出来。
“跟弹棉花似的,别弹了。再吓着猫。”
一直躲在阳台上晒太阳的胖猫,懒懒地翻个身,配合着叫了一声,逃到羽沫脚边。
“你以前说好听。”东海嘟囔。
“你也不看看你那老手,僵得木头似的,都多少年不弹了,咋又想起来摆弄它?”
“你昨天晚上在小花园广场那,和一群老太太乱蹦哒,不还夸老陆头了么,说他笛子吹得好听。”
“人家老陆退休前是音乐学院的老师,你比得了人家?”
“比驴吹得都难听。人长得跟瓜子似的。”
“驴会吹笛子?看把驴能的。可你是咋知道的,你不是宅在家里追古装电视剧了吗?”
“还不是听你总念叨,那演什么王爷的演员长得老帅了。”
“比你年青时帅多了。”
“你头发长见识短……”
“追完剧,没早点睡?怎么偷偷摸摸跑到广场花园,瞧我们跳舞去了,跳得好看不?”
“我是遛狗去的,你们那也好意思叫跳舞。哎呦,一群老太太还都围着老陆头乱吹捧。”
“回家就从高柜上找出这把破吉他来了,爬这么老高没闪着老腰?”
“哎~我给你弹一个。”
“不听。”
“听一个呗。”
“不爱听。”
“我就弹。”
“唔,狗在那趴着呢。”
“老太太,你就笋吧。”
羽沫兴致勃勃地穿了水红色的丝质裙子,一头奶奶灰的长发本就盘得优雅得体,此刻让衣服衬得,人更显得气质超群。冲着镜子左转右转,发自肺腑地赞叹了句,老了也是好看!
心情大好,哼着歌下楼给龙凤胎孙子孙女打视频电话。
“暑假飞回来吗?你爷爷闲不住,在楼下小园子里种了好多菜,还有桃树石榴树,今年都要结果啦……”
岸岸闪进镜头里:“妈,这件裙子真精神。”说着竖起大拇指。
“你爹说不好看。”羽沫瘪瘪嘴。
“奶奶不生气,爷爷是妒嫉。”小孙女隔着屏幕亲亲羽沫脸。
“乖~”羽沫笑着,低头发了个大红包。
“爸在干什么呢?”岸岸笑。
“弹棉花呢。”
“又斗嘴输了?我爸也是,不让着点您呢。”
“谁希罕和他斗嘴。”羽沫哼了一声,“我还用得着他让着?我想要欺负他,能让他找不着北。暑假你们飞回来吗?”
“还有个顶目没弄完,尽量争取回去。”
“那孩子们回来吧。”
“好。他俩天天说爷爷做的中餐好吃,馋得不行,是不是?”
忽然传来清脆的门铃声。
“可能你大伯父和大伯母来了。你恬恬姐定居海南了,你伯父他们周末就来咱家一块热闹热闹。我去给他们开个门。”
“那你们先聊。我们这也正准备出门呢,和奶奶再见。”
龙凤胎宝贝隔着屏幕对着羽沫来了个飞吻。
东远许静拎着许多瓜果菜蔬进了门。羽沫打完招呼,又忙着去沏茶。
二楼传来悠悠的吉他声。
“好多年没听东海弹了。”许静笑。
“他挣到钱后买的第一件心爱之物,就是这把木吉他。”东远接过茶,“是白茶?”
“绿茶红茶家里都有,大哥想喝啥我再泡去?”羽沫笑,“好久不弹了,难得他今天有点兴致,一会儿我再喊他下来吧。”
“你大哥喝啥茶都行,都一个口感,尝不出来,”许静笑,“别忙了。”
“你先别喊东海,弹得挺好听的,让他多弹会儿吧,自打他结婚后,我还真是很少听见他弹了。”
“那是只弹给自己媳妇听了呗。”许静笑。
“静姐,你说你~”羽沫轻拍了下她嫂子,笑,“我刚给你和大哥买了两件衣裳,过来看看。”
“哪穿得过来,还买呢?恬恬说,我婶把你打扮得越来越年轻了。还说,他们杂志拍时尚封面,看中你衣品好,想请你呢。”
“可快算啦。”羽沫拉着许静往大屋里走,“咱姐俩在家美美就得啦。要拍我,孩子的时尚杂志恐怕就没销量啦,可不敢。”
“那你去厨房先把带来的鱼收拾收拾。”许静回头道。
东远笑笑,听话地起身,挽上袖子去了厨房。
菜还是东海下的厨,依旧色香味俱全,“哥,没事多过来,孩子们都在外地,你们来家里还热闹些。”
“你哥就喜欢吃你做的饭,你们不嫌,我们就厚着脸皮常来蹭饭。”
“哪的话?盼着你们来呢。”
“恬恬说想让咱们月中到海南玩玩去,往返飞机票,酒店,吃住行她都安排好啦。”
“可别影响孩子工作?”
“她正好歇年假呢,说想咱们啦。那就这么定了。”
四个老人,把酒言欢,说说笑笑地到很晚。东海想留哥嫂住下,东远夫妇说还要赶回家去喂猫,改天再来。
送了哥嫂回来,羽沫挽了东海的手,慢慢散步:“就这么老了?”
“哪老了?”
“咱俩头发都白了。”
“可你穿红裙子还是挺好看。”
“你吉他弹得也挺好听……”
晚风习习。
羽沫回家冲了凉,一边拿着长齿梳子梳着头发,一边四处找东海:“你怎么还不睡,躲到厨房这,又捣鼓什么呢?”
“今早上不是说想吃栗子蛋糕吗,我给你烤一个。”
羽沬饶有兴致地站在边上看了会儿:“笨手笨脚的,你脸上咋还沾上面粉了?”
“别捣乱,睡去吧。”
“要稍微甜一点,”羽沫胡乱地给他抹了下脸,笑,“不甜,我可不爱吃。”
“哎呦呦,娇气得你呦~”
“嫌弃也晚了,一辈子就这样啦。”羽沫趿着拖鞋,换了睡衣回了床上,很快她就睡着啦。
半夜,她做了个梦,她的脸还很年轻,在一片青山雾霭中,孤身一人,撑着把伞在雨中痛哭失声。
“沫沫,沫沫,怎么了?”东海推推怀里的她。
“我做梦了,梦见,”羽沫哽咽道,“那时我还年轻,你生病了,丟下我,后来你,你……”
“梦都是反的。”东海拍拍她的背,轻轻道,“刚才你还把我的白胡子当面粉擦呢。白头偕老了,沫沫,我们一直在一起呢。”
“你永远陪着我?”
“嗯。”
“我的蛋糕呢?”
“烤好了。”
“甜吗?”
“甜。”
夏夜里一片静谧,只有蝉在低吟,星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