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我随口一说您顺耳一听...)
她声音那么大,涂明当然听到了。抬头看了眼对面楼挂的广告牌,清清楚楚,他没瞎。
涂明觉得这个叫i的员工像一匹不羁的野马,站坐自有其风流,哪怕在这人潮涌动的快餐店里,都掩不住她的痞气。
“ke坐这儿啊!”卢米朝ke举手,脚尖微微用力,将那个空凳子向外侧移了十几厘米,对快步过来抢座的人说:“有人了啊!”
尚之桃看了眼ke,脸微微红了。
“诶?你脸红什么?”卢米逗她,对在她身边坐下的ke说:“您今天怎么下楼吃快餐?我们新老板难道不值得一顿接风宴吗?”
“多说多错。”ke看了一眼她的餐盘:“好吃么?”
“什么?这家快餐店吗?是我最喜欢的。”卢米很认真的夸赞,豆腐脑油条都能吃的喷香的人,这认认真真蒸煮出的小碗菜当然也算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没准哪天被开了就吃不到了。”
开你大爷。卢米心里骂了ke一句,这孙子的嘴真气人。
“是。”一直没讲话的涂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卢米和尚之桃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他。皮相斯文,神情端正,衬衫熨帖,在俊美的ke旁边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天光来,是另一种姿态。
涂明面不改色:“ke说的对。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在反击卢米,单纯认同ke的观点,情商基本为零。
一旁的尚之桃忍不住笑了,突然间觉得杀打不怕的卢米这次好像碰到了一个硬茬,有意思。
卢米的面谈是那天最后一个。
有了涂明中午那句“ke说的对”,她基本判定新老板不好相处。就算平素混日子的人也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等,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酝酿见招拆招。
她饿的前胸贴了后背,请咖啡店送了一块巧克力蛋糕上来,两口消灭了,这才回了魂。
靠在椅背上刷手机,到了晚上十点,精气神儿没了一半。早上那股能干倒一切的气势没了,只剩下一颗想去蹦迪的躁动的心。
终于到她了,她看了眼镜子,暗暗夸自己:经过工作一天的非人折磨还能这么好看,真的是老天爷垂怜了。于是瘪了的气又鼓了一点,敲门进了涂明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她熟的很,前两个坐在这间办公室的老板如今都吃牢饭呢!
“坐。”涂明对她笑笑。
“谢谢。”卢米学尚之桃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膝盖紧紧合着,手放在膝盖上,装的一副乖模样。一点不像清早在电梯里大放厥词的人。
“i来公司几年了?”
“快七年了。”
快七年。涂明又垂眸看了眼档案,七年,只晋升三级,被她的徒弟倒挂了。要么就是混吃等死,要么就是能力不行。看她早上的样子,八成是混吃等死了。
“今天第一次谈话,时间也不早了。咱们直奔主题。做我的下属,能力和态度我都看重。能力我不举例,态度在于行为表现。不迟到不早退不消极怠工,不在公共场合诋毁公司,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说大不了就睡了你老板的话。”涂明如他所说,并不拐弯抹角,甚至没有刻意回避电梯间里卢米说过的那句话。
卢米眼一瞪,睡老板?这说的什么话?心想你怎么血口喷人呢!完全忘记这话是她自己在电梯里讲的了。
“对。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再讲大不了睡了老板的话。”涂明以为她要装傻,就提醒她:“今天早上你在电梯里讲的话我听到了。”
“哦哦哦哦哦!您说这个呀?”卢米想起来了,姿态瞬间放松,不装了:“我开玩笑呢。我这人嘴就这样,没把门的,我随口一说,您顺耳一听,别往心里去。同事们都知道我喜欢年轻小伙子,又有男朋友,我不会睡您的。请您放心。”
…
涂明没想到卢米不仅嘴混,还是块滚刀肉。
他直接指出她的问题,她不为此羞愧,还反过来宽慰他让他放心,她不会睡他。
谈话脱轨了。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卢米却眉眼开了,身体前倾:“老大,我这人讲话就这样,上嘴皮碰下嘴皮张口就来,您觉得我不靠谱很正常。但咱们别拘泥于今天这个小小误会带来的刻板印象。往后处处您就会发现我这人办事还行。什么大事难事您交给我,我保证给您办利索了。”卢米开始了表忠心,表忠心又不会少块肉,她只想开开心心混个社保,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用。
“拍马屁呢?”涂明问她,紧接着笑了。卢米这种蠢态他一眼就能看透,这员工没什么坏心眼,只想好好混日子。涂明对卢米这样的人不接受也不反感。世人千奇百怪,她什么样都不怪。
“我再重申一下,别迟到别早退,别违反公司规定别违法乱纪。至于你说的你办事还行,往后再看。”涂明看了眼时间,不早了。眼前这位刚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妆都花了。他不再多看她,觉得看一个花了妆的女人并不礼貌。将电脑合上站起身:“今天到这吧?”
“好好好。”卢米慌忙站起身,心里盘算着还能不能去酒吧坐会儿。又想起这位老板说的不许迟到的话,心里那股想燥一燥的情绪偃旗息鼓。打定主意要好好装一段日子,等跟他混熟了再说。职场就是这样,老板不会把水端的绝对平,谁跟老板的信任关系更深,谁更能突围。
现如今混日子都要有方法论了?卢米心里鄙视自己。
走在涂明身后看他走路带风,有点不甘服输,几步跟上去,问他:“will住哪儿啊?”
“颐和园。你呢?”涂明在电梯前站定,电梯门反着光,把二人的姿态映了出来。卢米双眼处黑了一团,她好奇,进了电梯,在电梯镜里看到她花了的眼妆,扭过头看了涂明一眼。他目视前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卢米拿出纸巾擦下眼睑,漫不经心的说:“我住的不远。要开车送您吗?”
“我开车了。”
“哦哦,那就行。”
公司为涂明安排的车位紧挨着卢米的。卢米刚换了一辆红色牧马人,那颜色像她本人一样烫人。涂明的普通商务轿车停在她的车旁边,漆黑漆黑的,像一个失去活力的中年人。
都说职场上开车也有一点讲究,那就是下属的车尽量不要好于老板的车。卢米当然知道,换车的时候买了一辆比ke便宜一半的,心想新老板应该也不会寒酸。
这下好,新老板不是寒酸,是不给她留活路了。
“我爸的车,我爸的车。”她忙解释一句:“我自己买不起,借来开几天。”多少想照顾涂明的面子。
“车不错。”涂明对这些所谓的攀比不感兴趣,他的车只用来代步。
“嘿嘿。”卢米没正形的嘿嘿一声,拉开车门,上了车。涂明的车开走的时候,她鞋还没换完。等她换了鞋,将高跟鞋丢在后座上,涂明已经出了车库。
卢米到了家已经二半夜了。
敷面膜的时候手机响了,她窝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接起电话,听到张擎的声音:“来吗?”他喝了点。
“哪儿啊?”
“工体这边。”
“不去。”
“那我找你去?”
“周末再说吧,新老板不让我迟到。”
“妥嘞,周末大战三百回合!”
张擎挂断电话,卢米噗嗤一声笑了,把面膜笑皱了。张擎是卢米男朋友,满脑袋小脏辫儿、一身花纹身、骑重型机车的大汉。卢米这人爱玩儿,碰上张擎这么个爱玩的主儿,就跟他玩到了一块儿。
卢米家人不喜欢张擎。
用卢米奶奶的话讲:卢米这么个冲动的,碰上张擎那么个没有脑子的,每天不知道要惹多少事!
老人家也是经过事儿的,把自己孙女看的透透的。这俩人做的最气人的一次大概就是那年快过年,提前放假的卢米和张擎在公交车上打了一个对小姑娘上下其手的流氓,然后流氓报警,把他们都抓到了派出所。
卢米这脾气可受不了这气,在派出所还指着那流氓骂呢:“你他妈给老子小心点,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死你这孙子!”民警在一旁拉架,对卢米家人说:“这姑娘真不错,有正义感,胆子大,就是脾气忒大了点。那人我们肯定要教育,但他也是不要脸,要赔偿呢!”
“赔你大爷!看你那操行!”张擎站起来就要打人,另一个民警去拉架。
好说歹说,那流氓终于不索赔,也不告他们,折腾到大半夜他们才出派出所。卢米爸爸卢国庆在后面拍卢米脑袋:“净给你爹惹事!”
“不是您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吗?不是您从小教育我要正直吗?不是您说的要感谢党感谢国家咱们才过上好日子的要报效国家的吗?”卢米不服气,跟她爸犟嘴。奶奶叔叔这一大家子跟在身后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从那以后就不许卢米留指甲了。
每次家庭聚会前卢米妈妈杨柳芳都要检查卢米的指甲,但凡长一点,就要给她剪掉。一边剪一边教育她:“你可别气你奶奶,你奶奶岁数大,不禁气。”一直剪了两年,卢米奶奶才把这事儿忘了。
卢米就是这么个人儿,混不吝似的。
要说卢家上数三代,没出过一个卢米这样暴脾气的。卢家的男人都谨慎,从前住在老胡同里,吃炝锅面喝稀粥,粗茶淡饭的日子,也养成了他们本分的性格。偏偏卢米不一样,她也长在这胡同里,身上却有着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不仅有底气,还霸道。
七八岁的时候,放学的她背着书包在胡同里走,小朋友们乖乖跟在她身后,她说跑大家就跑,她说站大家都站,听她话她就给人好吃的,霸道着呢!
卢米奶奶看到卢米就发愁,有时就会叹气:“这以后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