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临行夜谈
昭和宫闭紧门楣,又是最后一个才得到的消息。
柳浅浅看了一眼身旁的流萤,应了一句,“知道了。”
就转头去忙手上的事儿了。
流萤如今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会质疑柳浅浅的决定,当即也是低头退了出去。
柳浅浅对她的态度也是满意的,只是距离解禁之日越近,柳浅浅要忙碌的事情就越多,此刻皇上翻了昭和宫的牌子,反倒往她心头洒了一把小石子似的,闹得她平静的心底又是翻起了涟漪。
宇文煜只带着孙公公走进了昭和宫,眼看着空落落的院子,还有黑漆漆的宫道,一瞬间都以为自已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宫。
也只有在迈入主院时,才瞧见了门前的红灯笼,还有被烛火照得很亮的屋子。
孙公公自觉地停了步子。
宇文煜却没有径自走入,也是停了下来。
两人站了很久,眼前的门才缓缓朝里打开。
柳浅浅一袭轻薄的衣裙,仅有一根单薄腰封系在腰间,衣袖很长,将她的手臂遮得严实,就连领口也是束得很紧,看似单薄,却还是耐风的。
她看着院落里站着的宇文煜,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这些日子她忙着安排两位皇子的去处,又因即将出行,翻看兵法古籍。
忙起来了,就能将一些情绪遗忘了,只是这会儿瞧见了人,就这么站在眼前,被封存在心底的情意才有些压制不住,连话语也软糯了下来,“皇上还要在院子里站多久?”
宇文煜听见她的话语,哪里还会真的气恼她要出宫的事儿?
他当即迈开了步子,就走上前去。
门板合拢的那一刹那,孙公公瞧见玄色的龙袍上好似多了一双纤细的手臂。
“想不想朕?”
柳浅浅先是被抱了一个满怀,又听闻耳边低沉的嗓音,便是轻轻将自已的脸颊埋进他的怀里,“想,但也不敢想。”
宇文煜收紧了自已的手臂,问道,“为何不敢?”
柳浅浅用手指揪着他背后的龙袍,喃喃道,“怕禁足是真的,怕皇上恼怒也是真的,怕后宫传闻都是真的。”
宇文煜舒了一口气,才缓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起她的下颚,“你还有机会反悔。”
柳浅浅抬头看他,却是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宇文煜的眸光暗了一下,又道,“浅浅,久阳城地势险峻,又少雨多晒,朝廷粮草紧俏,秋收之前,别说是粗茶淡饭,只怕连粗粮都只能维持个八分饱,你又何必去那儿受罪?”
柳浅浅又是抿了下唇,烛光下,倒是多了两分水光,她笑着问道,“皇上舍不得臣妾受罪?”
宇文煜端着严肃的神情,反问道,“你说呢?”
柳浅浅这两日总是心绪不定,这会儿在他怀里,没曾想却是静了下来,她故作思索了一会儿,才轻轻抬了一个眼眸,“臣妾猜,皇上舍不得臣妾受罪的。”
宇文煜沉声,却比她说得更加笃定,“朕自然舍不得你受罪。”
柳浅浅这才弯了眼眸,她轻声道,“所以臣妾若是去了久阳城,皇上也舍不得让臣妾遭罪的。”
她说的比他的回答还要笃定。
宇文煜却是沉重地吐了一口气,话语也是愈发低沉,“浅浅,你这是在拿自已作赌。”
柳浅浅没有否认,也没有因为他骤然压低的话语还害怕,反而轻声笑道,“皇上说得不错,臣妾是在赌,只不过,臣妾是在赌皇上赢。”
宇文煜的神色也变得复杂,他抬起手,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柳浅浅的脸颊,就好像是珍宝一般,让他挪不开眼。
柳浅浅没有介意他的动作,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臣妾知道皇上心怀天下,而定天下,势必是需要牺牲的。”
“臣妾自问过,若是牺牲臣妾的父亲,臣妾会怪皇上吗?”
柳浅浅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眨眼间,微微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说起了别的话,“西齐安宥临残暴无道,天下交给他,臣妾甚至都不敢想……”
她就要往下继续说,可是宇文煜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固执地追问她的前一句话,“会怪吗?”
柳浅浅一愣,看着宇文煜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眸里,过了很久,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会。”
宇文煜听见她说,他没有意外,低声道,“朕知道了。”
柳浅浅吐出这个字时,也有些艰难,只是她坚定了心绪,又是说道,“臣妾会怪皇上的,因为那是臣妾的父亲,只是臣妾也会很为难,因为……那是皇上……”
她的声音变得低哑,鼻尖的酸涩也融入了呼吸之间。
还不等她说完,宇文煜却是轻轻点了一下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他说道,“朕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也不打算在这个未知的话题上浪费太多的时间,给了一句像是许诺一样的话语之后,低声道,“浅浅说在赌朕赢?”
柳浅浅被他的呼吸乱了思绪,来不及多想,就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嗯,臣妾在赌,臣妾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只要分量足够重,久阳城就能早一些看到西齐被斩落的军旗。”
她的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宇文煜却缓缓压低了身子,将他的下巴轻轻落在柳浅浅的肩膀上,双手自然地在她的后背拥紧。
柳浅浅身子单薄,穿得也不多,他几乎一只手臂就足以将她拢紧。
他也明白她的想法,有仙子之名的婉皇贵妃,有如此卓越战绩的柳浅浅,亲自到了久阳城,久阳城的百姓和士兵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鼓舞,更何况,“皇贵妃”三个字便是代表了大胤皇家,她去,就宛如宇文煜御驾亲征。
士气是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可是士气却也是影响战局至关重要的一个东西。
宇文煜最是懂人心,可是这一刻,在众多的词海中,他却寻不到他想说的那句话。
当有人知他心意,宁做棋子的时候,他是欢喜的。
当有人不畏风险,要立足于他身侧时,他是欢喜的。
而当这个人有一天,一步一步,真的站到他的身侧,要和他一起迎面风雨时,他却再也欢喜不起来了。
“浅浅。”
他轻声唤着,一遍又一遍。
好像要把这两个字刻入骨髓里一样,“浅浅,浅浅……”
柳浅浅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生怕宇文煜听不见似的,她也将两只手也缠到他的腰身之间。
宇文煜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用力,柳浅浅感觉到身子好似要被揉碎似的,她也默默忍了下来,只是将轻微的疼痛融进自已的叹息之间。
宇文煜的话语也好像沉进了深渊,带着轻微的鼻音。
“浅浅,久阳苦寒,不比宫里,当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