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对我的态度”...)
面对纪封几乎有点可怜兮兮的请求,许蜜语还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晚上许蜜语在本城最贵之一的餐厅定了位子。
纪封赶到后,开口就问她:“怎么选这么贵的餐厅?”他替她的钱包担心。
许蜜语立刻挑眉问:“怎么,怕我负担不起?我就不能请你吃顿好的吗?”
差距感在这一来一回中好像又降落在他们中间了。
纪封马上发牢骚:“吃这么贵的,为什么不回我们自己的酒店吃?钱为什么要花在外人这里,花进我们自己的钱包里不好吗?”
他刚刚连说了两个“我们”。我们的酒店。我们的钱包。
她像被这两个“我们”击中一样,有种不可言说的畅快和愉悦。
看到许蜜语笑了,纪封暗自松口气。还好他化解掉了这个蠢蠢欲动的差距危机。
这餐饭他没有抢着买单,把付账的机会让给了许蜜语。他开始明白适当让对方付出,也是肯定对方价值的一种方式。
但那餐饭后,许蜜语回到家里也反思了一下自己。
纪封照顾她的钱包,也照顾她的感受,她自己又何必这么敏感?说到底还是不够自信。
她捶自己的头问自己,怎么就还是不能全面自信起来呢?
明明她现在在企划部,活动策划了一场又一场,在圈里已经小有名气。可怎么面对他的时候底气还是差了一点?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不只一次问过她:我大概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把你追到手?
她告诉他说,不需要他做到什么程度。
因为需要做些什么的,其实是她自己。她需要自己在面对他时,能够做到十足地自信。
他听了这话感到费解,把她劫去自己家里,堵在门口问她:“你到底还有什么可不自信的?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挺有名气的吧?也知道很多人直接找来酒店点你的名指定由你来负责活动和宴会吧?你现在可算得上是业界耀眼的明星了!我还知道其实私底下有很多人来挖过你,除了其他酒店还有不少知名的营销策划公司也对你伸手了。哦,还有,我当然也知道有几个有头有脸的男的企图约你吃饭看电影;许蜜语,你现在都已经让我很有危机感了,无论事业上还是感情上,你说你到底还有什么不自信的呢?”
许蜜语听着纪封这段抱怨式的告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忍不住想真的吗?在他看来,她是耀眼的吗?她让他有了危机感吗?
许蜜语逃跑回自己家里,关起门,偷偷笑起来。
手机嗡嗡震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看,是他给她追发过来的信息。
文字好像传递过来了他的声音和语气——那种没好气地、偏又拿她无可奈何地声音和语气:许蜜语,你给我听着,我现在没有住在高高的顶楼套房,我就住在你旁边,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鬼差距!
许蜜语正看着信息,忽然屏幕上一空,随即显示一排浅灰色字迹:“他”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是许蜜语给纪封设的备注。一个“他”字好像划分出界限,又好像包拢着无数欲言又止的暧.昧。
是纪封把刚发过来的信息马上撤回了。
几秒种后,又一条消息重新发送过来:你看,我现在没有住在高高的顶楼套房,我就住在你旁边,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鬼差距。
他把指名道姓的称呼和颐指气使的语气改掉了。
许蜜语握着手机,笑起来。一种发乎于心里的、抑制不住的笑意。
所以她也得赶紧加油啊,得让自己快点丢掉残余的自卑、彻底自信起来。
是他在轻敲,在证明他确实在她旁边,他和她之间确实没什么差距。
许蜜语觉得自己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收都收不住。她不由也抬起手去轻敲那面墙,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你来我往,两个人隔着墙壁幼稚地用这轻轻的咚咚声聊起天似的。
竟比面对面地用声音聊天还要开心。
第二天上班时,许蜜语接待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户。
看着坐在接待室里和自己正在谈事情的段翱翔,许蜜语有种恍然的感觉。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段翱翔还有这样能心平气和坐下谈合作的一天。
段翱翔一来就直接告诉她:“你最近还挺出圈的,我这趟算是慕名来找你。我想让你帮我在你们酒店策划执行个活动。”
许蜜语因为意想不到,不由微怔了一下。
段翱翔吊儿郎当地问:“怎么,不做我的买卖,不接我的活儿?”
许蜜语笑起来:“我不会把上门的买卖往外推的。再说我还没谢谢段总上次在酒会上帮我解围。”
她起身弯腰给段翱翔倒杯茶,示意请他喝茶致谢。
段翱翔却顺着她举止起落的动作盯着她的细腰一直看。
许蜜语想起李翘琪说过,眼前这位对细腰有格外的癖好。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一次和她有交集时,借着酒劲光看着她的一个背影就开始脑子发混。
以前许蜜语还挺怕他这种眼神的,但现在很奇怪,她觉得不怕了。她好像能感受到段翱翔也在改变,他盯着她腰看的眼神里,只有欣赏没了以前那点龌龊味儿。
“可惜了。”段翱翔垂下眼皮,端起茶杯闻了下,喝了一口。
许蜜语挑挑眉,问道:“是茶不合您味口吗?”
段翱翔放下茶杯,呲牙一笑说道:“可惜了,你贴上纪封的标签了,那我就确实不能再下手了。”
许蜜语噎了下。就算他能下手她也会直接挡开的。至于她和纪封的关系,想了想,她还是弱弱解释了一下:“我和他,其实……”
“不重要。”段翱翔直接打断她,“你和他谈没谈,谈了分没分,分了会不会再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纪封已经警告我,敢打你的注意,就弄废我三条腿。”他说到最后切了一声。
许蜜语咳嗽一下,生硬地把话题拗回到正事上面。她问段翱翔,想办的活动是什么类型的,参会人数有多少、会议日程大概几天、是否全部与会人员都要住宿、会场布置的风格偏好、就餐方面对菜单设计有什么要求等等。
“你帮我准备一场金融沙龙活动,我现在在做一些收购和资源整合相关的事。至于你刚刚问的那些问题,我会安排专人和你对接的。”段翱翔回答许蜜语。
他说话时看起来还是有点吊儿郎当的,但他的眼神变了。许蜜语从他认真的眼神里能看到他的变化,他变得踏实了,在正经做事情。
许蜜语想了下问道:“您的生意主场是在泰国那边吧?”她其实想问,那用不用在活动上给您配几位靠谱的翻译,省着到时因为语言问题再出什么岔子。
但她又怕后半段这话说出来,有点打他脸的意思,所以她只说了一句后就及时打住。
段翱翔一下撇着嘴角笑起来:“你还好意思提这茬呢?”
许蜜语有些紧张,担心他翻起旧账,场面会发展到无法收拾。
但段翱翔话锋一转:“拜你和纪封那次精诚合作所赐,我的脸都丢尽在榴莲国了。不只那一单买卖,后来我在榴莲国打下的那点基业,陆陆续续都被纪封那混蛋给收拾干净了。”他朝许蜜语一抬下巴问,“要我说纪封这人那么小心眼儿,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呢?”
许蜜语立刻反问:“是啊,他那么小心眼儿,你又喜欢他什么呢?”
段翱翔一下局促窘迫疯狂否定起来:“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可是天底下第一的直男!我喜欢他?我呸!”
“喜欢又不一定非得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也可以是想和同性成为朋友的喜欢吧。”许蜜语笑着说道。
刚才看到段翱翔慌了,她于是心安了。
他再纨绔难搞,剥掉金钱外衣去看内里,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和每个人都一样的普通人。他再也不能叫她觉得害怕了。
段翱翔看着许蜜语一眯眼睛,突然说:“纪封告没告诉过你,没事别老冲着男人笑?”
许蜜语大方点头:“他说过。但没办法,酒店这种服务行业,可以不笑着去工作吗?再说我的笑容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觉得它有问题的,都是你们这些人用自己想法附加上去的。”
就像漂亮女孩穿着短裙出门,坏男人总是说女孩这是要勾引谁,否则不会穿成这样。可是穿什么、怎么笑,不是女人自己的权利吗?觉得被勾引到的人,只怕应该先检查一下他自己的内心。
半晌后,他笑着摇摇头:“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说不过你。”顿了顿,他对许蜜语说,“行,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校正我这个有偏见的想法。至于后续的活动事宜,我会派我助理亲自和你对接。”
许蜜语挑挑眉。段翱翔认真做个人时,倒真是有些人模人样的,不再叫人讨厌。
她点点头,说了声“好”。
*
段翱翔和许蜜语在接待室里谈完正事后,许蜜语起身想回去做活动策划方案。段翱翔却说:“我的司机洗车去了,在他回来之前,你再陪我聊会儿天吧。”
许蜜语笑得很好看,但拒绝了他。
“您出了接待室直接顺着走廊直走右转,就是我们酒店的大露台,那里很值得一逛,也很容易消解时间。我还得去忙,就不能陪段总多聊天了。”说完她就坚定地离开了。
她怕给段翱翔点好脸色,他就会本性再现又跟她吊儿郎当起来。
段翱翔看着许蜜语离开的背影,不可置信地冲着空屋子翻白眼。
“居然敢拒绝我,还真是适合给纪封做老婆,两个人一样地叫人得不到又忍不住心痒痒,妈的。”
但他还是起身,按照许蜜语说的路线,在走廊直走,右转,去了酒店二楼的露台。
他没想到这还真是个挺不错的地方。他来斯威酒店住过很多次,居然从没到这溜达过。
正闲逛着,眼神一转间,他居然在露台一隅的一间茶室外看到了纪封。
纪封正坐在外面露天座位上喝茶。
段翱翔二话不说立刻晃荡过去,在纪封对面拖开椅子就一屁股坐下。
*
“老纪你怎么在这坐着呢?”段翱翔一坐下就有点兴奋地问。
但他发现纪封好像很无视他,一直在看着他背后的方向,甚至还嫌他很碍眼地让他:“坐一边去。”
段翱翔没动。
忽然他看到纪封居然抻长了脖子,越过自己的脑袋向自己身后看去。
他不由跟着回头看。
这一看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许蜜语经常路过。许蜜语的企划部就在酒店二楼,她和其他设计组或宣传组同事沟通活动细节时,要经常走动在走廊里。透过落地玻璃,纪封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
段翱翔转回头来,再看向纪封时,嘴巴张到可以塞下一个鸵鸟蛋那么大。
“不是吧老纪?你在许蜜语身上居然陷这么深?”
他能理解纪封被许蜜语吸引,因为他本人也忍不住被她吸引了。可他想不到纪封能被许蜜语吸引到这个程度——简直和以前像变了一个人。
曾经的纪封,哪怕绝色美女在眼前摔倒,如果她没有达到他的择偶标准,他都会从美女身上直接跨过去而不会多看一眼的。
“这可真是个好位置啊!”段翱翔带着未消的惊诧继续打趣纪封。
许蜜语已经走过去了。
纪封收回眼神,瞥了下眼前的段翱翔。
那一眼是纪封惯有的嘲讽式看人,把段翱翔看得又是不甘又是愤愤,偏偏他不想走,只能在心里骂自己犯.贱。
“正好我有事问你。”纪封没管段翱翔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直接说道。
“你有事问我,态度是不是应该谦和点、友好点?”段翱翔不服气地想为自己争取一个好态度。
纪封又瞥他一眼,眼神比刚刚的还气人。
“少废话。我问你,那天在酒会上,我有事在谈没跟在许蜜语身边时,她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段翱翔想吊胃口:“哦,你想问这个啊。确实好像是发生了点什么,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对我态度好点。”
纪封不耐烦地又瞥他一眼,起身就走。
他什么时候对这个吊儿郎当的货低过头?
但段翱翔在他背后说道:“呵,真够硬气的!给我低回头你能死啊?那你就永远别知道那天许蜜语是怎么被欺负的吧。”
这句话定住了纪封脚步。
纪封挣扎了一下,还是走回原来的位子坐下。
他高傲地翘起二郎腿,高傲地把手臂抱在胸前,高傲地仰起下巴,问段翱翔:“到底怎么回事。”
段翱翔好像终于发现能够拿捏到纪封的密码,前所未有地硬气道:“态度,对我的态度!”
纪封深吸口气,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翘起的腿,收了收高昂起的下巴:“麻烦你告诉我,那晚许蜜语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段翱翔本想多涮一会儿纪封的,以雪这么多年一直被他高傲打压的前耻。可是看到眼下的纪封,眼底里满满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可以无限委屈自己的决心,他一下就涮不动他了。
他甚至有点羡慕纪封,也有点羡慕许蜜语。他纳闷自己怎么会同时喜欢这两个人?
他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告诉纪封:“那晚许蜜语被一群富太太精神群殴了,那些富太太羞辱了她。”
他把当时看到的情形描述了一下。
纪封握紧了拳头。
“老纪,那里面有人很了解许蜜语的过往,当众说出她曾经离过婚,也知道她正在和老板交往,于是告诉那些碎嘴子的太太们,说许蜜语是靠着出卖.身.体睡上司才混进那个场合的,还带头领着那些富太太七嘴八舌地嚼舌头根子说许蜜语配不上你、她是靠着心机拿下你之类的。”段翱翔对纪封说道。
纪封听完这些话看着段翱翔眯了眯眼,眼神森冷到可怕。
段翱翔立刻向后一缩:“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最近洗心革面可没干什么坏事,你有气可别冲我来!”
纪封还是盯着他,盯得段翱翔害怕得都想要拔腿逃走了。这时纪封忽然冷硬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你。”
“??”段翱翔一下懵了,“啥?”
“你刚才对我说了啥?谢谢我??”段翱翔整个人都懵逼起来,“我靠,有生之年啊!你纪封居然会对我段翱翔说谢谢!”
纪封看着他,比刚刚表现得流畅些,又谢了一次:“对,我说谢谢你。谢谢你那晚帮她解了围。”
段翱翔一下更懵了,然后笑起来,笑得哈哈哈哈地直拍桌子说道:“你,又说一遍谢谢我?哈!你纪封,有一天能连续对我说谢谢我?!他妈的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纪封皱起眉,很嫌弃地瞥了段翱翔一眼,起身就走。
一直侯在角落里的薛睿看到老板起身,赶紧跟上。他路过段翱翔时看着他边拍桌子边狂笑,忍不住小跑两步追上纪封,小声地问:“老板,段总他没事吧?怎么笑得跟范进中举了似的,要发疯一样啊?”
纪封很嫌弃地回头白一眼段翱翔,没好气地说:“他能有什么事?成天傻了吧唧的。”
*
从段翱翔那里了解了酒会那晚发生的事情以后,除了对那些嘴贱富太太们愤怒,纪封对自己也很自责。
他回想许蜜语当时曾对他说,有人嘲笑她觉得她配不上他。他那时只觉得是她太过于敏感了,就像自己给她买件好衣服买个好包,她都要躲起来暗暗自卑一下,所以也许别人对她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因此酒会以后他一直也没有专门去调查一下,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看到了段翱翔,索性就问了他一嘴。却没想到许蜜语当晚遭受的是那样一番过分的羞辱。
而那晚,在她被那群刻薄又肤浅的女人那么过分地评判过后,他不仅没有及时关怀体谅她,甚至他还觉得她跟他吵架吵得莫名其妙,分手也分得不可理喻。
每想到这里,纪封的心就像被刀尖扎了一下。
他认识到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合格体贴的恋人。
他决定要让当初羞辱到许蜜语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他得让人知道,她们那么放肆评价的女人,是他纪封小心放在心上的人,谁也不可以轻视和欺负她。
他开始调查那一晚酒会相关的事情,他想知道,那晚究竟是谁那么了解许蜜语,又为什么要带头说许蜜语的坏话。
他通过一些关系和手段,要到了当晚出席酒会的人员名单,也要到了他不在许蜜语身边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通过方方面面的调查和印证,他确定那晚的作祟者是一个叫鲁贞贞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正是许蜜语前夫的现任妻子,也是这位前夫曾经出轨的对象。
纪封看着这个调查结果,拳头硬了。他还记得这位出轨对象曾经不止一次来酒店闹腾过许蜜语,而那时许蜜语还在客房部。
他冷笑地想,这世道也真是越来越奇怪,勾引别人丈夫出轨上位的小三,居然有脸有底气对原配没完没了地下黑手。
他想既然许蜜语不愿意和他们多纠缠,那就由他来给她出这口气吧。
查出结果的当天,纪封就在星纪集团内下了一道禁令,直接停掉了旗下所有酒店和聂予诚所在公司畅漾旅游的旅客入住接口,不再接待他们旅行公司的任何旅行团和游客。
除了自己的酒店,纪封还跟几个其他品牌同档次酒店的老板做了条件交换,于是几个其他品牌的五星酒店也一起停掉了畅漾旅游的入住接口。
而这条禁令很快就显现出了成效。很多通过畅漾旅游下单的高端游客住不到五星酒店,只能退而求其次住进中低端的宾馆,这种消费降级的体验令他们非常不满意,于是开始纷纷取消和聂予诚所在旅行公司的绑定和合作,转而投去其他旅行公司或者旅行社。
畅漾旅游的总经理胡图看着陡然下降的业绩收入,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纪封,怎么好端端地就招来不合作的天降横祸。
他几次都主动想找纪封谈一谈,可惜求路无门,纪封并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纪封的态度让胡图更加紧张起来。
他明白尽管自己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纪封,但这个得罪纪封的事,一定是个,很要紧、很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