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道扎眼的银光晃过,一名星目微瞋,柳眉倒竖的二八佳人仰着下巴睨人,指尖拎着褐色物一闻,又嫌弃地扔掉,举止张狂跋扈,一进铺子就把其他客人赶走了。
  在她身后是个容貌娇美的女子,年岁大约比同伴大上一、两岁,肌肤胜雪,眉似远山含黛,玉颜娇艳恍若盛放的桃花,有和闇美玉一般的白牙,腰细如柳、不盈一握,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像会说话似,让人多看两眼就会沉溺其中,周盈瑞觉得她有些眼熟。
  七、八名高躭貌佳的丫鬟候在铺子外头,显然这两名女子出身不凡。
  「这叫茴香,有羽毛状叶子,开黄色小花,花谢后的地方结出种子,整株茴香都会散发香味,根、叶、全草皆可药用,味辛、性温,可用来止痛、健胃、治疗伤口和入菜。」种子也可用来酿「茴香酒」。
  看到回话的是面容稚嫩的小女人,生性刁蛮的易香怜看不顺眼的一推。
  「你是店里的掌柜?这么大的一间铺子没男人了吗?」
  哈着腰正想开口的掌榧一见她推人的蛮横样,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多说一句,开了几十年铺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此女身分不低,若非官家千金也是名门小姐,他小小生意人开罪不起。
  「喂!你是哪个山里出来的野人,凭什么推我家小姐,有没有教养呀!」嗓门大的小青不甘示弱,回手推了回去。
  「你……你是谁家的贱婢,竟然敢对本小姐无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易香怜脾气不小,两眼冒火地直想把推她的丫鬟撕成碎片,她不是肯受气的主儿。
  「你才贱,一开口就像市井泼妇的骂人,我虽然只是个丫头也认得『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你真是可怜,白长了这个头居然不晓得自己是谁,小姐,她好像是个傻的,我们要不要把她送到医馆找个大夫医治。」
  小青是个没心眼的人,真心觉得易香怜是个傻子,自己很不厚道,殊不知对方听起来完全是她在骂人。
  你才是傻的,没瞧见人家后头一串人粽吗?怒目横视地想把你剥成肉末。抚额暗叹的周盈瑞将傻得憨直的小青拉到身侧,又颇识时务的退到一脸看好戏模样的陆定渊身边。
  一尊大佛在此,不靠着他,难道要独力抗衡吗?
  「你们是死人呀!还不把那贱婢给本小姐拉出来,我要她命黯当场!」盛怒之下的易香怜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当这儿是自家后院,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命毙当场?」这名女子也太歹毒了,比她二姐还恶毒。「这位姑娘,我家丫头虽然言语无状了些,但罪不致死,朝廷律法也没有那一条动手推人就得以命来抵,何不平心静气喘口气,大家各退一步?我也没怪你行事无礼呀?!」
  他家王爷真的很不怕她死,明明她都躲在他这座靠山底下了,他恁是无情地把她往前推,要她当个尽责的好主子,把自家丫头保下来,她摆不平他再出面。
  被推出来的周盈瑞心惊胆跳,却也不打算退缩。她忽然有种感觉,自己是只幼鹰,为了学飞被公鹰狠狠地推下山崖,不想死就得张开双翼扑腾。
  她想这一刻她有些明了了王爷的用意,他用他的方式逼她成长壮大,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一寸一寸打造她的战甲,拿种种的艰难磨亮银盔铁甲,使她有能力自保。
  「我管你什么朝廷律法,她冒犯了我就该死,谁来求情都没用,我要她死!」易香怜却毫不退让。
  哇!怎么这么蛮横,公主也没有她这般不讲理呀!挽起袖子想和人检命的小青刚有动作就被她家小姐拉回去。
  「算了,香怜妹妹,那是人家的丫鬟,不是咱们府中任人打杀的下人,你这爆竹似的性子要收一收。」声音轻软,身着碧青色绣雨丝纹衣裙的女子伸手一拦,将人拉住。
  「不能算了,一个不长眼的奴才都敢踩在我头上撒野,我不教训她,日后还有谁瞧得起我?!」她就是不肯服软,非要将人一脚踩死不可。
  「能不能令人瞧得起要从自身做起,并非仗势欺人,动不动就拿人命来立威,你以为人被逼急了就不会反扑吗?今日你杀人,明日人杀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半夜恶鬼索魂你就别躲。」她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生命的可贵。
  与人为善,不主动招惹是非的周盈瑞实在气不过她草菅人命的态度。又不是杀人放火、踩破人家祖坟的大罪过,她却一再咄咄逼人不罢休,是圣人也会发火!
  「你!」
  「好了,香怜妹妹,你真要把事闹大吗?天子脚下多贵人,有的是你惹不起的人。」青衣女子低声道,双颊微微地飞红,水漾清瞳如盈满月光般幽柔的睐向一旁双臂抱胸的冷傲男子。
  「得罪了,是我表妹不懂事,常常口无遮拦地得罪人,我在此替她赔个不是。」她身一屈,行了个叫人挑不出错的礼。
  「表姐,我哪有错!」以她们的身分岂能向平民百姓屈膝弯腰,表姐发傻了不成。
  周盈瑞见对方释出善意,也不再追究,代小青道歉,「我的人也有不是,太冲动行事……」她看着女子,猛然忆起对方身分,「啊!你是欧阳小姐?!」
  面上一讶的欧阳清雪柔婉一笑。
  「你认识我?!」
  【第四章】
  周盈瑞内心苦笑。岂只认识,她们曾是誓不两立的死对头,互掐对方的罩门、互设陷阱陷害、互相攻其弱处,使尽各种手段只为了将对方扳倒,不死不休,恨之欲啃其骨肉、饮其血。
  那时她还是二姐的刀,傻傻地把利用她的二姐当成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除了谋害人命,其他的二姐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无二话。
  她在欧阳清雪的茶水下过盐巴,在她会走过的石阶洒水,那时是银雪覆地的寒冬,欲使其滑倒,也曾在安神香里加蓖麻子,使其昏睡不起,差点一睡不醒。
  种种不和睦的起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欧阳清雪不久后就成为欧阳侧妃,是由三皇子肃王牵的线,她琴棋书画皆通,又善音律歌舞,一入宁王府便相当受宠,威胁到王妃的地位。
  对于欧阳清雪,周盈瑞说不上喜欢或讨厌,她只是不想靠她太近,总觉得她后脑勺多长了一双眼睛似的,无时无刻不盯着他人的一举一动,让人有种被猎人盯上的不自在。
  她以为至少还有一年才会见到嫁入王府的欧阳清雪,没想到一场重生打乱了既定的命数,有些事悄悄地在改变,未照她所知的行进。
  「这样就想走了吗?」
  咦!发生什么事?略微走神的周盈瑞正想着她做过的傻事,耳边忽然响起男子寒冽的冷嗓,她微愕地一抬头,正见她家王爷神情慵懒地执起她细白手心画着小圆圈,偏冷的俊颜嘴角微勾,似那山林里的老虎蓄势待发,准备扑杀误闯地盘的小鹿。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割我的肉给她炖汤喝吗?」一瞧见那凌厉的眼神,易香怜气势弱了三分。
  「太腥。」陆定渊嫌弃。
  「你……」看在表姐的面子上她都忍气吞声地放过那贱婢了,他还反过来找她麻烦,真当她不敢赏他一鞭吗?
  「香怜妹妹,忍一忍,表姐是为了你好。」认出陆定渊身分的欧阳清雪轻声阻止,不让她闯祸。
  正想小声告知表妹对方身分,易香怜已怒气冲冲地喊道:「我已经不追究她对我的无礼,你还要留下本姑娘喝茶,向我赔礼是不是?」
  凭什么要她忍,她爹可是手掌兵权的定远将军,只有她能喝斥人,谁敢拚着命不要对上千军万马。
  「香怜妹妹……」糟了,她要闯大祸了。
  「本姑娘……」他似笑非笑的扬睫一睇,在欧阳清雪娇艳如花的面上停留了一瞬,深邃黑瞳再看向刁蛮成性的易香怜,嘴边的笑意倏冷,薄唇吐出……
  「放肆。」
  一句「放肆」刚落下,一道快如疾雷的黑影掠过,两声响亮的巴掌声骤起,易香怜细白的双颊多了两道红肿的五指印。
  没人瞧见陆定渊身后的清风是如何动手的,人如其名,一阵风似的扫过眼前,眼睛还来不及眨呢,就见他又回到原处,一张脸面无表情,柱子一般站得挺直。
  「你……你敢打我?!」难以置信的易香怜睁大双眸,眼眶中泪花打转,要掉不掉地盈盈闪烁。
  「恭恭敬敬地向爷的小瑞儿道歉,爷可以考虑不拿你来祭旗。」五月端阳快到了,拿生人活祭。
  「我为什么要,她算什么?!」这个羞辱她记下了,有朝一日她定会悉数讨回,一个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