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夫人，将军的队伍进城啦！”

还未进门，连枝兴奋的声音已传入了房中，转眼的功夫，连蹦带跳地来到我的跟前，一双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阳光撵在她身后，和着热风一起涌进来。

“府里都在忙着呢，夫人也快醒醒吧，门口的灯笼都挂上去了。”

我揉了揉额角，今日是个好日子，茂王朝的骠骑大将军盛青山，历经五年艰苦奋战终于凯旋，百姓欢呼雀跃，盛府张灯结彩，我身为妻子，本该和所有人一样兴奋期待。可我此时头脑昏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夫人，这花开得真美，该放左边还是右边？”连枝为我撑开窗棂，完全没有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她拿着花瓶东挪西移，誓要在房里找到一个最恰当的位置。

我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喃喃道：“搁着吧，别摔了。”

啪——

几乎是和着话音。那瓷瓶直直落在地板上，花枝散落一地，尖锐的碎片刺痛了我的神经。是巧合吧，一定是的。

“啊……”连枝惶恐地望着我，脸上满是歉意，“对不起夫人，我马上清理干净。”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碎碎平安。”

连枝匆忙张罗打扫，我暗自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希望能从梦中清醒过来。

梦里盛青山从边疆带回了一个叫蓝凤秋的女人。

五年，岁月漫长，于我，发生什么都不意外。只要他活着回来便是好的。

但那个女人改变了我的人生。她不仅要盛青山的身，盛青山的心，还要做盛青山生命里唯一的女人。她的爱自私霸道，容不得一点瑕疵。她骗我服下合情蛊，赌盛青山对她的承诺和我的旧情。

我入府十年没有圆房。那一夜我自解衣衫，苦苦哀求，只求能活下去。盛青山说什么也不肯信，他将我独自留在黑暗里。如他们所愿，我死得毫无体面。我的娘家当朝相府，因教女无方备受牵连。我身为当朝首辅的父亲，满腹经纶胸怀天下的兄长，待字闺中从未逾矩的妹妹，皆因我而蒙羞。

闭上眼，即便是梦，依然意难平。

“夫人在想什么呢？”连枝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

地上的碎片已经清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崭新的花瓶。

“……”明明是第一次拿出来，却又让我似曾相识。

连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夫人不喜欢？”

我摇头。怎会不喜欢呢，连枝是我的贴身婢女，她最懂我的心意。

只是那梦一点点的变成现实，让我隐隐心悸。

“夫人，”连枝又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床榻已经铺好了，喜帕在枕头底下。”

一字不差，连枝的声音擦着我的耳畔一字不差地落进了我的耳朵眼里。说不紧张是假的，上一次见盛青山是在五年前。刚行了婚礼，他便被一纸诏书招去了边疆。这五年我虽与他互通书信，有过些许体己知心的话语，但未曾面对面认真说过几句话。我敬爱他，因他是我的夫君，也因为他是人人敬仰保家卫国的英雄。哪个少女不怀春，我做梦都想着他回来，为他做一个好妻子。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我暗暗许愿，噩梦不灵。我与盛青山定能白头偕老。

天色渐暗，原本是艳阳高照，忽然乌云压城，轰隆隆作响。

盛青山面圣后，从皇宫出发的消息传回盛府。

盛家人再也按捺不住，齐齐站在门前等待他回来。大红的灯笼，一直从街上引到门口。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婆母……”我看见他了。我愣愣地站在人群里，一瞬间晃了神。

我的夫君，我朝思夜想的英雄，回来了。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从今日起，从此时此刻，我的人生便要与这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文君，快，快去迎他，你的丈夫回来了。”婆母抓住我的手，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去啊，快去啊，他回来了。”

“我……”我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浑身僵硬，“婆母，我……”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越来越近。

一步之遥。四目相对。

“母亲，”他忽然转过视线，面向老夫人，“儿子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了就好。”老夫人泪眼婆娑，“我儿辛苦了，回来了就好，快来见见你媳妇。”

老夫人将盛青山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掌心火热，透过手背传来的温度使我猛然清醒，后退半步躬身福礼，“大将军。”

我千万次想象过这个情景，千万次措辞，最终只说出了这三个字。面对面，我们像两个陌生人，还没有书信里那样亲近。心中陡生遗憾，好在来日方长。

“嗯。”他扶了扶我的手臂，“这些年辛苦夫人了。”

我摇了摇头，眼眶湿润，这一瞬间所有的等待仿佛都值得了。

“夫人大度，我带了一个人回来。”他语气不变，转向身后。与此同时，在我心里如一盆冷水浇下，不由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顶小轿安安静静地停在台阶下。与梦中如出一辙。

“轿中坐的，是蓝姑娘嚒？”我两眼盯着轿帘，一阵晕眩，那梦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