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没错。”

“你还敢说你没瞒我？！”悟空将鱼汤碗咣一声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这儿，为什么不和我说？”

六耳微微合眼，长出口气：“说了你恐怕就不会愿意来了。”

“所以你就骗我？”悟空的情绪再次爬了上来，“你明知道我有多恨杨戬，你却让我来求他帮忙？”

“你找他根本就不算求，明明是他欠你的。”

“那我也不要靠这种方式假情假意地弥补我！”悟空颤巍巍扶着床板爬起来，“如果我知道你带我找的是他，我才不会进这通天海来！如果没有进来，我就不会这么撞上琮尾，我也不会和田荣那孩子走到这种地步！”

“你不进来，他就不会死？”六耳的火气也莫名上来，以至于她甚至没阻止悟空拖着受伤的身子胡闹，“你不进来，他作为伍岛总管私藏的材料一样要死！”

悟空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怒道：“那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让我给了这个孩子希望却又没能兑现！也好过让琮尾那他来当折磨我的工具！”

比绝望更残忍的，就是在绝望中给了他希望，又亲手再将其掐灭。

强忍的酸楚在眼中印出一片红丝，重伤初愈的悟空浑身透着种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疲惫。

六耳将她颓废的姿态和疲惫绝望的心情看在眼里，抿紧嘴，攥住了拳头。

正在这时，大门被快速推开。安夏慌忙把抱回来的物资抖到地上就冲过来拉了拉悟空：“怎么了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吵起来，诶呀悟空姑娘你赶紧躺好，什么事也得以身体为先啊！”

悟空被他拉扯着坐回床上，双目失神，低头喃喃：“那孩子临死时的表情，那么痛苦又绝望......”

“不要再想了！我也听六耳姑娘说，是那个灵感大王——叫琮尾是吧——搞的鬼，别怪到你自己身上。”安夏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六耳，示意她稍微和悟空分开些，而后继续笑着打圆场，“现在你好好养伤才是正道，这样才有机会找灵感那混蛋算账。”

悟空没有再说话，虽然安静到有些诡异，安夏还是觉得至少比刚才那般剑拔弩张要好，赶紧顺势拿过悟空喝了一半鱼汤的碗：“哎呀，你才喝了一半，这可不行。汤有点凉，我帮你加点再温温怎么样？”

悟空还是没有回答。

安夏只得自己讪讪拿着碗回到仍在温汤的大锅前，将鱼汤倒回再重新煮开。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安夏动作时发出的声响，等他吹着火堆让炉火烧得更旺些，六耳突然对垂头的悟空问：“所以你现在是觉得，这是我的错？”

这次悟空不再沉默，她闷闷道：“如果你没有哄骗我进入通天海，我也不会遭了琮尾的道，还非得在海清的钳制中束手束脚全无办法。”

安夏嗅到了不对劲，扔下勺子跑过来拉着六耳：“先别说了行吗，你们俩这么吵不行。”

六耳甩开他的手，怒意中的脸竟泛起几分冷笑来：“要这么说，若是你当年没那么傻放了琮尾这厮一条命，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六耳！”

逆鳞被触动，这尖酸刻薄的指责几乎撕开悟空最脆弱心房的外衣，令她暴起抵抗。

她从床榻上弹起，毫不客气地朝六耳挥拳而去，即使受伤速度也仍然可观。

安夏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呆住，六耳飞快一把推开他，侧身用手背半顺着悟空的力道将她的出拳朝侧面推开化解。

等安夏摸着墩疼的屁股爬起来，悟空和六耳已经扭打在一起。

“喂，你们别打了！都冷静一下啊！”昨晚已经领教过几分她们打斗狠厉的安夏很想阻止却没有胆子，两手僵在空中无处安放。

好在悟空的情况很差，差不多五个来回间，六耳一把抱住她的单只胳膊，滑扫了下悟空的脚后跟。悟空腿受伤，重心本就不稳，被她突袭后，直接被按倒在地。

六耳将她的双**叉按在她胸口，斥道：“所以纠结这种对错有意义吗？现在是做这种无聊事情的时候吗？！”

见分出胜负，安夏这才敢靠近她俩，但仍不敢伸手阻拦，只好焦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都冷静，都冷静！”

悟空扭动几下，想要挣扎。

六耳却将她钳制地死死的：“你生气？你愤怒？这些都可以，但你给我把它们都对准琮尾！对准那个让你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家伙！他就是想看你颓唐无措，他就是想磨掉你的意志，你就这么想如他愿？”

“你闭嘴！”

“眼下找杨戬帮你解决魔化的问题以放心去找海清，进而和琮尾算总账才是重中之重。”

“我不需要他帮我！”

「残忍」的话仍然从六耳口中传到她耳畔：“那你就想变成怪物？你就那么想永远地和师父他们诀别？不找杨戬的话，就只剩下什么法子了你不知——”

“就用剩下那个法子又怎样！”挣扎中的悟空，像是匹困兽那样露出凶狠暴怒，再也不顾一切的神情，“你捏碎我的妖灵啊！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这么做的吗？你又为什么不听！”

在她吼出来的质问中，六耳恨铁不成钢般的气怒表情开始沾染上一丝哀恸。

“这就是我一开始计划好的结局，你又为什么要私自干扰它！”悟空说着说着，倒也不再挣扎，躺在地上发出的质问一下下打着六耳的心房，“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动手？我都感知的到，我上一次魔化的时候是有想对师父出手的，你为什么没那么做！”

两人彼此怒目而视，胸口都在激烈地起伏。

六耳攥紧的掌心里，指尖扣疼了软肉。她最终一把将悟空扔回地上，自己一个人起身。

悟空扶着旁边的床榻坐起：“若是你当时就那么做，最起码现在你就可以放心大胆找天界帮忙，从外面解决掉这个通天海了。”

六耳的双拳攥得更紧。

过了很久，久到目睹这可怕范围而大气都不敢出的安夏都准备鼓起勇气开口，六耳才用平静的声音道：“你的确有想袭击师父，但是师父告诉我，那个时候的你对他说「师父，快跑」。”

悟空空洞的眼神缓缓瞪大。

“你以为我那时没想过要动手么？但是孙悟空，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我替你不甘心啊！我不甘心你就落得那么个结局，懂吗？！所以即使是这么一丝希望，我也宁可瞒着你带你来试一试！既然还有机会救你，你让我怎么见死不救？还让我怎么下得去手？”

西游百妖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