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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下石,这会儿看着还成啊,不怎么落魄。”
“为了见你滕大帅哥,这身行头还是我借的。”方馥浓装模作样地一皱眉头,以一副对方还对不住自己了的语气说,“咱俩就是瑜亮关系,我吧,落单时看自己哪里都成,一碰上你就全无是处,实该被扼杀于我妈的子宫口。”
滕云搡他一下,难得地开起玩笑:“我们怎么能是瑜亮关系,我们是鱼水关系。”
方馥浓笑弯了眼睛:“都是,都是。”
“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见欧说,你外宣办不干了以后就开了贵金属投资公司,挣得不少啊。”
毕业后方馥浓就顺风顺水地进了上海市委外宣办,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前程无限远大的时候,突然主动离职了。他自己的解释是,那天他在家里看新闻联播,结果恰巧直播出现了失误,一条新闻尚未播放完毕导播就切换了镜头,正在补妆的女主持瞬间被全国亿万观众看见了。时间不长,迅速反应过来的女主持依旧镇定自若。但轻微洁癖外加完美主义的方馥浓看着很难受,他当即思维发散,觉得每天言不由衷的生活很没意思,于是决定离职去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利用这些年外宣办的人脉轻松弄来了中银通的会员资格,炒白银也只收手续费,这年头想在金融行业里捞钱,不打擦边球不行,干得好是空麻袋背米一本万利,一旦马失前蹄就有牢狱之灾。方馥浓颇有先见之明地找了一个因严重伤残待业在家的退伍军人,让他出任公司法人代表。白纸黑字的劳动合同上写明了不低的薪水,那人所有的工作就是应付官司,随时准备坐牢。
即使法律明文规定不能炒外盘,他也偷偷摸摸地炒,更别说本就法律许可范围内的买进卖出了。所有签单的客户里,十个里头赚六个亏四个,听上去数据还不错,但赢的都是微利,亏的那几个基本都是每天进出几十笔,直到累积的手续费拦腰斩断了他的投入资金,不得不骂着娘退出。反正打官司也没用,委托合同写得清清楚楚,没说非赢利不可。
这些滕云不太乐意听,出于朋友之情他不能阻止方馥浓钻法律的空子捞钱,可出于自己的道德观,他实在认同不了一个人这么理直气壮地干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地轻叹了口气,说:“同学当中都传开了,说你一个季度就至少赚一百万,还是纯利润。”
“一百万?少了。”对方那点“不认同”全被他看进眼里,方馥浓坐在吸烟区,也不征得滕云同意,就自顾自地点了根烟。他吸了口烟,明知滕云不抽烟,也尤其讨厌烟味,还把脸凑了过去,以索吻似的唇型朝他吐出了一口烟雾。
滕云被呛得皱起了眉,连连挥手驱赶。
方馥浓笑了,掐灭自己才吸一口的烟,又伸出手掌前后翻了翻,“十番。”
滕云讶异:“照你这么说,这身家上亿指日可待,你今天又是唱得哪一出?”
“你去过南非吗?南非约堡?”
动了一口桌上的咖啡,滕云摇头:“没有。”
“世界上天气最好的城市之一,有些凉,却有太阳,太阳起得晚,但不妨碍她的四季如春,很似昆明,又比昆明整洁干净。”
“这和你要借钱有关系?你打算在那里搞投资?”滕云想了想,自己说了下去,“你该不是又哪天看着电视,看着非洲的草原和大象,突然就萌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念头?”
“知我者,滕云也。”方馥浓朝滕云撅了撅嘴唇,“啵”出一个轻响的吻,“西方公司开会期间要茶歇,有的甚至要举办鸡尾酒会,再参加晚宴派对。那天我在候机厅里读一本旅游杂志,发现南非的贸易市场十分成熟,可相应的高端宴会市场还有金可淘,所以我在约堡的金融区拿下了三千平方米,打算打造以高级中餐厅为基础的会议和宴会中心——竞争的公司很多,不夸张的说,我是真的卯足了劲儿。”
方馥浓亲临约堡考察,人间蒸发了好一阵子,项目企划书写得精彩纷呈,拿到任何大学的营销学课程里都能被引为教材。但他忙碌于开辟全新领域的时候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后院起了火。方馥浓这人属于那种一旦做下决定就一意孤行的,平时花钱又大手大脚,贵金属公司的两个合伙人早对他颇有微词。看他这次一去不返,于是动了别的心思。
第二章以杀度人
两个合伙人趁他不在的日子找出了那个伤残军人,利诱他同意变更企业法人,然后又注册了一家新的公司,将原来那家贵金属公司的资产、业务等陆续转移到了新的公司。
方馥浓好容易把约堡项目的前期工作完成,回到上海就发现自己这回是栽了——贵金属公司几乎被搬了空,骨干精英一个不剩,只留下了一群不堪重用的老弱残兵。方馥浓倒也大度,立即找人把公司的剩余资产盘点一遍,套了现后给留下的员工每人一大笔分红,也甭管他们留下的原因是忠心不二还是能力不强。
滕云听到这里不禁笑了:“你倒大方。”
“千金散尽还复来,男人得有这个魄力。”
滕云点头表示同意,又问:“可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
“怎么算?活该我遭现世报。”话虽这么说,可口气里听不出一丝抱怨或自嘲的味儿,好像还觉得自己而今这么落魄挺有意思。方馥浓又取出了一根烟,这回他没故意去逗滕云,征得对方同意之后才点了燃,“走法律程序我得不偿失,以前那点案底翻出来,我没准儿也得进去。”
“我明白了。”滕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些年攒下的存款,问方馥浓,“你要多少?”
方馥浓报出一个数字,笑说:“我那南非的项目没有后续资金就烂了。”
滕云虽然收入不菲,平时过得也算勤俭,可自己那点存款对方馥浓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他被这数字吓了一跳,问:“这数额也……也太大了,不能找银行借贷吗?”
“我的两套别墅都已经二次抵押了,借不了。”
“你这些年应该存了些钱吧,怎么还差那么多?”
“一部分用来后续启动,剩下的找几个可靠点的人,让那俩孙子下半辈子在轮椅上过。”视线投向窗外,方馥浓笑得好看,嘴里却说,“既然国法没得管,咱就动用私刑,反正不能白白认栽。”
刚才那对互相舔舐巧克力的孩子已经打了起来,拿各自手中的“武器”糊了对方一脸,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你多吃了一口我”这类的话——古往今来“利益”二字总能令人兵戈骤起,即使黄毛小孩儿也不能幸免。
这小子摆明了不会自认倒霉,也不会真信了那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的佛话。瞧方馥浓一点没开玩笑的意思,滕云大吃一惊:“欸,你不是信佛吗?”
“世浊多恶人,佛教也说以杀度人。”方馥浓吐出一口烟,一双含笑的眼睛隐现在袅袅冉冉的白雾里,说了声,“阿弥陀佛。”
临近高中毕业那会儿方馥浓突然迷上了佛学,别人为了高考焦头烂额,他倒突然旷课跑去了九华山,在那儿一住一礼拜,回校后还受了处分。后来滕云打趣他说,你无端端消失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去落发了。方馥浓颇具表演性质地摇头叹气,只说,我倒是想,可那儿的和尚解不了我的惑。
六道轮回,生生不息,上善生天,中善生人。这辈子为人坏一点的,下辈子就要变狗变猪。可猪愚浊,狗愚忠,高考前的方馥浓自此有了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应该坏到底。
滕云表示自己是真的拿不出这笔钱,卖房子也凑不够。
“没事,让你白跑一趟。”方馥浓挺招人地笑了笑,旋即又立即舒了口气。
那眉眼舒展、如释负重的模样让滕云挺诧异,问:“你这算什么反应?”
“‘百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能借钱。’”方馥浓压下眼睫,指尖悠闲地点着桌面画圈,也看不出真假地说,“借不成倒好,借成了,证明我上头几百辈子都朝朝暮暮对着你,那得多膈应。”
“嘿!”滕云笑了,“你这话里有冤气。”
“哥哥,我哪敢。”方馥浓笑着摇头否认,见滕云仍是一脸没帮上忙的内疚,就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宝贝儿,真没有。早知道你两袖清风,我找你是因为想你了。”
“去!”滕云拍开方馥浓的手,又思索了好一阵子,忽然说:“医生的收入确实凑合,可要填你那么大的窟窿却是爱莫能助。你要不去问问见欧,他现在是电台主播,接触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挺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好像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
“号码没换?”
“没换。”
方馥浓微微一笑,在手机上利索地按下了一串数字,不打一个停顿。
电话接通了。
方馥浓开口就说:“哥哥,我把自己卖给你,你看着给个价吧。”
电话那头的许见欧笑出声音:“听说了,这些年你可没少干坑蒙拐骗和合同欺诈的事儿,该你栽一回!”
两人天南地北地唠了几句,许见欧说:“这么多钱我一时凑不出来,不过我手上恰好有个肥缺。没准儿能帮你。”
方馥浓也没表现出多少的热忱,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听对方继续说,“也是偶然机会认识的一个朋友,名叫战逸非,既是红二代,也是富二代。家里本来还有个哥哥,可惜刚刚成立了一家化妆品公司,哥哥就死了,只好让他来接班……”
方馥浓冲一直望着自己的滕云挑一挑眉:“重点。”
“你开公司这些年,肯定比我懂行,化妆品、时装这样的日用消费品行业少不了以后跟媒体、跟政府周旋。战逸非最近打算猎一个经验与能力兼备的公关,人脉要广、形象要好……年薪只有二十万,但你知道企业公关是花钱的主儿……”说到这里,那头的许见欧压低了音量,“虽说战逸非和他爸关系不太好,不过毕竟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该留给他的一分也不会少。剩下的我不说你也该有数了。”
这段话在方馥浓听来绝对是溺水浮木,字字珠玑,但是他却摆出一副与龌龊内心截然相反的正经态度,说,“领人薪水,忠人之事。这是职业道德。”
“对方公司一直问我有没有合适人选,你好歹也在外宣办混过几年,只要我开口推荐这事儿肯定能成。但是有那么个问题,那个战逸非……”听声音,许见欧挺为难,犹豫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现在不方便说,时间久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捡日不如撞日,三言两语就把晚上与战逸非碰面的地方敲定了,也算面试。
待收了线,方馥浓微蹙了眉头,打量着许久不见的老友说,“你们现在……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被人一语道破,滕云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该不是我脸上写着了?”
方馥浓耸耸肩膀,意思正是如此。
滕云垂目一笑,那副一板一眼的精英模样不见了,他气质里那些与生俱来的质朴就显了出来,他说,我也不清楚现在这状态算不算在一起,刚从北京来上海那会儿衣食住行都难适应,见欧帮了我不少的忙。后来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找我,而我碰上问题了也愿意去找他,渐渐就熟了……
方馥浓笑着打断:“我只关心你们操没操过,许见欧叫起床来给不给力?”
滕云马上沉下了脸,一脸不容亵渎的严肃:“方馥浓你——”
不待对方幡然作色,方馥浓打个响指叫来了服务生:“买单。”
滕云掏出一只宝缇嘉的长款钱夹来结账,随意往里头瞟了一眼,红色的人民币厚厚一叠。滕云觉得方馥浓的眼神有了那么点点意味深长,忙不迭地解释说:“这点钱要是顶用,连卡带钱你全拿去,不用还。”
方馥浓当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走出咖啡馆门外。
卖玫瑰花的老太婆还在那里,在寒风里佝偻着身体,盘起的白发散落不少,窸窸窣窣地舞一整束的玫瑰花大多打了蔫,还有这么七、八支零散的,也都锈迹斑斑地不精神。方馥浓走到老太婆面前,一张不落地抽出钞票,把她的花全买了。
“你倒也不数数这几支快谢了的玫瑰花了多少钱?”望着那老太婆感激涕零地走了,滕云直在心里嘀咕: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摆什么谱!
“越落魄越得犒赏自己,这花挺值的。”好像清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方馥浓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将打蔫的花瓣片片摘下,又将单支的玫瑰插入花束中,整成完整一束。他抬手将空了的宝缇嘉扔还给滕云,微微一笑说,“扔了吧,这皮夹会让人认定你是暴发户,我那儿有只Boss,比较配你。”
滕云当然没有扔,这只宝缇嘉的皮夹是许见欧送的。舍不得。
“老实人,”方馥浓掐了嗓子,身子一寄就朝滕云的胸口靠去,还拖出一个旖旎妖娆的尾音,“你好纯情啊,老实人。”
两个一米八十几的英俊男人在那里黏黏糊糊打情骂俏,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一丛艳红艳红的玫瑰,马上就引来了路人的暧昧眼神。
滕云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注视,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