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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凉一夜未归。
七点半阮恩便醒了,对于养成嗜睡习惯的她来说,真的很早。昨晚哭着哭着不知怎么就进入梦乡,梦里的自己在慌乱追逐。是不是心情也会影响梦境的?起身,好像着了凉,嗓子有些沙哑。顾西凉的电话昨晚一直提示关机,她拿过被单上的小巧手机,再次试着拨打那个号码,已经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单纯地想试一下,不料竟然通了。
“喂。”
电话那头低沉的男音传来,杀了阮恩一个措手不及,她手上捏着的手机差点不稳,从手心掉出去。一个例行公事的喂过后,再没有声音传来,阮恩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她很紧张,却又害怕再不说些什么,对方又要将电话挂掉,于是只能没话找话。
“你、你在哪里?”
“宾馆。”
一问一答。
乍听见宾馆这个名词,阮恩不知怎么就更加紧张。宾馆……
“哦……一个人?”
“不是。”
“在那里、见客户?”
语毕,她竟然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哧笑,紧接着顾西凉的嗓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见客户?在宾馆?这样的时间?”
连续三个反问,令阮恩的心就要跌到谷底。她不是不知道顾西凉以前也有过许多花边新闻,只是两人结婚以后,他真的能称上洁身自好四个字,游戏和感情,他一向能分得很清楚。只是她既然都这样问了,都准备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他就不能仁慈一些吗?
“那是见什么人?”
此言一出,那边的语气有缓冲,终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只是缓冲过后,还是残忍地吐出两个字。
“女人。”
“噢,那你先忙。”
阮恩主动切断通话。
宾馆,女人。
顾西凉,你以为我会信吗?相信你情场失意所以去欢场得意?你这样以为的?切。
冬天的早晨亮得晚,要到八点,天才只是蒙蒙亮。阮恩去洗漱间打理自己,然后迎着冬日的微弱阳光往大街上走。有多久?她已经忘记了,她觉得内心平静,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路上,那尖锐的指尖几乎快要陷进掌心的肉。终究害怕那是真的,怕他真的陪在其他女人身边,她真害怕,她觉得他怎么能这么狠呢?连一个辩解的机会,一个后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丢下这样一句话来让她仿若在无间地狱中挣扎。
他怎么能。
许多店面刚开门,平常的闹市区,此刻也人烟稀少。很冷,呼出的热气在瞬间飘散,她将手揣进身上那件BUBBERY的风衣,那是顾西凉在去瑞士机场的路上无意间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阮恩,便差人包了送过来,事实是他的眼光的确独到,整个剪裁与她娇小的身子完美贴合,可爱又不失风味。
随意找了一家露天咖啡店坐下,阮恩正在喝第四杯咖啡,那温度暖了胃,心却在大雪纷飞,她知道,她骗不过自己。起身,付账,离开,走进人群渐渐多起来的大街,过往行人来来去去都是一个表情,她学着他们武装自己的脸,好使一切看上去只是场个人旅程,她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她依然在美国,说不出话,伤心却不至于绝望,大不了回家对着镜子比个加油的手势。大不了冷了就,自己给自己加外套,饿了,自己给自己买早餐中餐或晚餐,病了,自己给自己一份坚强。
可是,如果她真的能自己给自己想要的一切,怎么会感觉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就像一个割脉的孤独者,等着最后一滴血液流尽,万物顿失。
随人流走着走着,居然就到了顾氏楼下。阮恩抬头看那恢弘的办公大楼,犹豫只有一瞬,便往里走了进去。她要确定,顾西凉是在骗自己,他正坐在办公室里认真工作。接待员一眼就认出了阮恩,有礼貌地问她是不是找顾西凉。
“顾总今天没来上班。”
高空无限下坠。
竭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绪,阮恩转身要往外走,身后的接待员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她。
“晚上凯悦有一个商业舞会,顾总应该会去参加。”
真好笑,他的行踪居然要轮到别人来告诉她。可是要去吗?当然要。她还想亲口问他一句,不管答案是不是自己愿意听到的。
阮恩暌违已久的倔性子终于又出现。
将长发盘起一个髻,画了很淡的透明妆,裸肩的晚礼服,再搭配上白色的绒毛披肩。有多久不曾这样正式过?知道她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所以自从回来后,顾西凉几乎天天准时回家,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终于,你的耐心也被我磨尽了么。夜晚的天气更凉,她裹紧身上的披肩,身体有些瑟缩往外走。
顾任本只是想来道歉,踌躇了好久不敢上前敲门,叹口气转头,却发现阮恩盛装打扮地出了门。他命人将车开到她面前。
“这么冷,你要去哪里?”
阮恩看他一眼,不回话,自顾自往前走,车子继续用最慢的速度跟上。大概僵持了几分钟,顾任突然从摇下的车窗口一把伸出去拉住女生的手腕。
“就这么讨厌我?”
其实阮恩并没有讨厌什么,相反她觉得顾任的做法她能理解,看见他就像看见当初的自己,用尽了一切方法想留住某颗心,只是她成功了,他失败了。
将小脸转过来。
“我承认我很生气,可是并没有讨厌你。”
没有爱,哪来的憎恨?
他依然拉住对方的手,不再继续那个敏感的话题,只问“现在这时断不容易打车,到底要去哪里?”
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凯悦。”
凯悦?好像那里有场聚会,邀请函他倒是收到了,只是没兴趣。那阮恩去那里做什么,还用问吗?这下顾任是真的死了心。最后只吐出一句“我送你。”
舞会很盛大,各界名流从会场这头穿梭到另一头,谈笑自若。阮恩一进门顾西凉就看见了,他有些惊讶,再看见半边的顾任,那些惊讶就转变成恼火。
阮恩的目光在搜寻,最后终于定在要找的那个人身上,她提着裙摆上前,顾西凉背后的女人却先了一步挽上他,而他没有拒绝。顾任的脸色也不好看,那眉头皱了又皱,他们两是在做什么?示威吗?
察觉到女生上前的步子在瞬间退回来,顾任突然就一把搂住阮恩的腰往舞池里带。阮恩想挣开对方的限制,顾任却将放在女生腰间的手更用了点力箍紧她,低声在耳边道。
“想他来找你,就不要动,听我的。”
于是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正式打响。
乐团开始奏鸣,是维也纳waltz,陆陆续续的人进了舞池,顾任与阮恩在最中央,女生的身体跟着眼前的男人机械的移动。大家都认出了阮恩,顾西凉身边站着的又是另有其人,虽然很奇怪,但是谁也没有去多问什么,上流社会,这种事情不稀奇。阮恩一抬头,便对上不远处顾西凉看不清情绪的眼神,紧接着,他果真朝这个方向走了来。她一紧张,舞步就乱了,踩上顾任的脚,急忙低头道对不起,心里的紧张感有增无减。等了许久没人过来搭白,再抬起头时,眼前哪里还有影子?女生侧首,才发现顾西凉正与宁蓝茵肩手相贴的慢舞,眼神很专注,阮恩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对其他人,有那样认真的表情。
转过头,眼眶一刹那就红了,湿润无比,原本以为眼泪已经一夜流光,这下才突然发现,只要牵扯到顾西凉,她那眼泪是怎么怎么也流不光。一曲未终,阮恩试着挣脱顾任的桎梏,这地方,她再也不想呆下去。
连推了几下无果,女生有些恼羞成怒。
“放开我。”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逃避了,阮恩?你不是固执吗?你最大的优点不是决心吗?那就让我,也让他看到你的决心。
她是害怕自己丢脸的在这会场里哭出来,舔伤这种事只适合在角落,她不要把自尊和悲伤都落楼在众人面前。可是顾任却不放她走,怎么好像一个个都与她为敌似地,就是不放过她?这么一想,阮恩就觉得委屈万分,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哗地流,最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爱哭。
顾任受到震撼,他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脸,左胸口闷得说不出话。过了大半刻,直到曲子都快要终结,她才听见顾任的声音。
“阮阮,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瞬间发生的事。
阮恩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固定,眼前越来越放大的俊脸逐渐靠近。她知道这代表什么,努力往后躲,那力气制着她,分毫都动弹不得。顾任吻上去,下一秒,眼前的女生就被人近乎蛮横的拉开。他紧接着站直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突然很有成就感。
你不是要装镇定装无所谓吗?终于也忍不住了?
顾西凉依然拉着阮恩的胳膊,力气有些大,胸口起伏剧烈。
是的,他好像被摆了一道。
顾西凉冲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居然是男人掌住女生的脸,大拇指却遮住她的唇,所以那个吻,其实是印在了男人的手上。耻辱,天大的耻辱。顾西凉恢复神色,一把将阮恩推到宁蓝茵身上,语气不善。
“看着她。”
然后走出了宴会大厅。顾任暗自耸肩,跟着走出去。
宁蓝茵遥望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心突地疼痛不止,或许应该说,这痛从来就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