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传道授业
宁萱独自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一整天没去医院,也不知道奶奶现在的情况。
家境贫寒的人,一个大病,就把整个家庭推到绝望的深渊。
一路上,灯火渐次明亮。网红打卡点,人声鼎沸,光彩陆离。各色人,在街头来来往往,人头攒动。
这些,宁萱没时间和心情理会,只顾着走路。
前往医院的必经路上,有个人不断翻看腕表,焦急地等着宁萱。见宁萱转过街角,微笑着走了上去,嘴里招呼道:“这不是宁萱吗?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街上逛?”
宁萱听着熟悉的语调,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说道:“朱老师,你好。我赶着去医院,再见。”说完,继续走自己的路,对来人不再理会。
朱老师心里咯噔一下,财神爷要跑。她赶忙拉住宁萱胳臂,用关切的话语道:“你怎么了?老远见你神不守舍地走在街上,到底出什么事了?来给老师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附近河边有长椅,我们过去坐坐。”朱老师指了指旁边不远处。
说完,也不等宁萱回答,热情地拉着宁萱往河边走去。
宁萱象征性挣扎了几下,但对方拉得紧,摆脱不掉,又是自己以前的老师,虽然对自己不怎么样,为人尖酸刻薄了点,也贪图小利,但总归有份师生关系存在,无奈下,随着对方向河边走。
朱老师把宁萱按在长椅上坐下,说道:“宁萱啊,朱老师以前对你还好吧?”她知道上学时的宁萱内向,腼腆,顺从,从不和人吵架,有什么争执,也宁愿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这次肯定能手到擒来,还不得把宁萱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可她忘了,宁萱已经打工经年,不再是读书时那个逆来顺受的学生。
宁萱茫然看了看她,说道:“你觉得好吗?”
朱老师被问愣住了,哪有学生这样对老师说话的?这是不尊师重道,这是大逆不道。可朱老师不敢得罪宁萱,自己的前程还指望着宁萱来添砖加瓦。朱老师心底讪笑,一边掰手指,一边数着对宁萱的好,赔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对老师说话呢?老师对你的好,怎么能说不好啊。你看,老师从来没有针对过你,从来没有体罚过你,从来没有把你留堂,你作业没完成老师也从来没有责罚你,你说,老师有对你不好过吗?”
宁萱拂拂被风吹乱的头发,淡淡道:“老师没有对我不好。”这话听得朱老师满脸春风,谁知宁萱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没有对我好。”
本来脸色柔和的朱老师,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脖子憋成了猪肝色。她想了想,决定用大义来压制宁萱。她拿出政教处主任的威严,说道:“宁萱啊,哪怕老师没对你好过,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你知道吗?这是不尊师不重道的,说难听点,这是不符合做学生的最低要求的,你知道吗?”
宁萱心想,这大道理压下来,说真话还成了劣迹。这做政教工作出身的,就是不一样,套路一套套,没理都可以扭曲得有理。
见宁萱不答话,朱老师没了耐心,说道:“我就跟你直说了,你今天见到我,不是碰巧,不是偶然,是我特意在这附近等你,你害我等了半天时间知道吗……”一通埋怨,劈头盖脸,唾沫横飞。
宁萱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不去我家?你能查到我家地址。”
朱老师埋怨道:“又不是没去。你家挤满了人,我作为一名教师,不方便进去。”
宁萱笑道:“朱老师,你这话说得,做老师的,光明正大的话,有什么地方去不得,有什么地方不方便?”
宁萱的话把朱老师噎住了,这摆明就是在说自己不光明,不正大嘛,但又有事求人,只好咽下这口气,等以后找补回来。
过了会,朱老师调整好心态,语重心长地道:“我说你这孩子,做人做事别太较真,太较真会吃亏的。我也不绕弯子了。今天上午,益州大学的校长找到我,托我给你带句话,那100个亿,你准备怎么用?”
宁萱心里恍然,原来是这事,难怪这朱老师,会在这里喂半天蚊子,等着她。
“我身无分文,吃了上顿,不知下顿滋味,哪有钱啊……你问我100个亿怎么用,我还想问你借几千块钱救急。朱老师,我奶奶患了尿毒症,每月医药费要五六千,这个月还没着落,人被扣在医院不让走。你可以借给我吗?你为人师表,传道授业,肯定急人之难,再说我们师生情谊常有长青,老师你借我六千块钱,帮我渡过眼前难关好吗?”
在学生中间,朱老师向来有“一毛不拔铁母鸡”的美名,许多同学私下里叫她老铁,不是说和她师生关系有多铁,而是反讽她为人太铁,贪图小利,一毛不拔。
听闻宁萱向她借钱,老铁一时无语,本是来要钱的,怎么成了来破财的。散财童子也不会上赶着给人送钱啊。
见对方没反应,宁萱站起身,就要离开,结果却被朱老师强行按回到长椅上。
朱老师摆出老师的架子,正色道:“宁萱,既然你曾经是我的学生,我就有义务教好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这100个亿是你的吗?不过是别人借你的手,图个名声。也别以为这100个亿你真能想怎么投资就怎么投资,最后还得别人点头你说的才算数。”
宁萱从来没考虑过100亿的事,在她看来这100亿与自己无关。宁萱说道:“朱老师的话令人醍醐灌顶,我没时间考虑这些事,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回事。没想到朱老师你这种人,看事情也看得这么透彻。你既然看得这么透彻,也知道这些东西和我无关,何必缘木求鱼呢?”
“你说什么?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是哪种人?”朱老师脸现怒火,气得脸上青筋暴露,从来没有一个学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伸手就要去抓宁萱。
宁萱按下朱老师的铁翅膀,说道:“朱老师,做老师的要爱惜羽毛。公共场合到处是天眼,你动手动脚的,万一给拍下来放到网上就不好了。老师你是哪种人,哪用我一个前学生来多嘴,在学校里随便走一圈就知道了。”
“你,你什么态度!我简直白教你这个学生!不肖之徒!”朱老师终于压制不住怒火,从嘴里喷了出来。学校里,朱老师说一不二,没有哪个学生敢于挑战政教处主任的威严,眼前被前学生嘲讽,心底的怒意犹如火山般喷涌。
看着喷发的火山,宁萱连忙起身躲开,朱老师的怒火擦着宁萱头发落下,把长椅湿得星星点点、斑斑驳驳。“谢谢朱老师白教我这个学生,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学生不肖,才能挺直腰杆做人。”
宁萱的软钉子膈得朱老师立马站起来,气冲冲调头就走。宁萱长长舒了口气,应付这些无谓的人,只会给自己添堵。铁母鸡飞走了,世界暂时安静了。
宁萱身心疲惫,坐了一会,正要离开,却吃惊的看着铁母鸡又飞了回来,曾几何时脸皮变得这么厚啊?
朱老师叉着一支翅膀,另一支翅膀指着宁萱,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别人心底怎么看我,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希望你站得住脚。以前上课,我给你们不止一遍讲过,二战后日本国力迅速复苏,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重视教育,教育先行。想想你自己,想想这个城市,教育落后,人才外流,没有一所像样的高等学府,你是不是该为生你养你的地方做点有益的事?”做政教工作的,大道理着实让人无法反驳,明明是歪理,也给捋顺了,总能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接着,朱老师从包里取出一叠钱,恋恋不舍的放在长椅上,转头说道:“拿去应急吧。以后记得还我,按银行定期利息计息。”说完,左边翅膀死死掐着右边翅膀,右边翅膀狠狠掐着左边翅膀,不敢再往钱看上一眼,头也不回,急匆匆跑了,生怕自己舍不得,又把钱要回来,这肉疼可就白疼了。
宁萱收好钱,心底不是滋味,到底这朱老师是尚有可取之处、善心未泯呢,还是为了那100个亿背后的许诺,以无博大,这个谜,自己恐怕是没法揭开的。
朱老师走远了,思维跳跃。100个亿,这么好的机会,看样子宁萱也不是看不透,也不是不懂得利用……言传身教,我以前只是言传,今天被逼得身教一出,她倒是给我上了一课。不过铁母鸡,有铁的好处啊,我为什么要改呢?我坚决不改,我就要做一只快乐的铁母鸡……看不出来,这丫头读书不行,看事倒挺透。你方唱罢我登台,这接下来的戏,会越来越热闹呢,还是会嘎然而止呢,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