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转头空
韩烬带着归陌走进戒备森严秩序井然的军营,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直到最西边一座足有普通营帐两倍大的牛皮帐篷前。
这里的士兵比别处更多,帐外的灯光却很昏暗,显然里面住着的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韩烬刚一站定,便有人迎了上来叫了声“宗主”,正是白虎。韩烬问道:“情况怎么样?”
白虎面色有些忧虑,朝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帐中突然响起一阵骚动,随即传出凌乱的声响,似乎有人在里面摔东西,夹杂着低哑的嘶吼。牛皮帐篷厚重,归陌听不清楚,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韩烬皱了皱眉,将归陌拦在身后道:“你跟着我进来。”
揭开帐门,迎面便飞来一只香炉,韩烬侧身避过,沉声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夜棠!”
尖细的叫声近乎凄厉,归陌愕然的望着十步之外的女子,无法相信她就是那位花容月貌雍容华贵的一国公主。眼前的人披头散发,眼神散乱,那双原本矜贵倨傲的眼睛里如今布满了血丝,浑浊无光。更让人惊讶的是那张长发遮掩下的脸,竟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枯槁憔悴,毫无光泽,布满了细褶。
星罗公主没有看到她,径直朝着韩烬扑了过来,不知是哭是笑:“夜棠,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这群卑贱的人不放我出去,把他们杀掉,全都杀掉!”
韩烬退了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她却伸出手死死的搂住韩烬的腰,用古怪又温柔的语气呓语道:“夜棠,我们就马上成亲好不好?我是女王,我把整个枭阳国都送给你,你欢不欢喜?你高不高兴?”
韩烬皱了皱眉,想要拉开她,她却一抬头望见归陌,倏然间怪叫起来:“妖女!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人,来人哪!把这个妖女拖下去乱棍打死!来人哪!”
她的叫声歇斯底里,半晌,却没有人遵命,只有归陌呆呆的望着那张苍老如中年妇人的脸庞。不过短短十天,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身上怎会发生这么可怕的变化?
百里淼等了半天不见有人,顿时放开韩烬,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归陌忍不住后退一步,韩烬已然一把将百里淼抓了回去,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喂进她的口中。
片刻之后,状似癫狂的女子终于安静下来,眼神却愈发涣散。韩烬从帐外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丫头进来服侍善后,自己则拉着归陌走出了帐篷。
帐外月色清冷,带着山野特有的清气,归陌长长吐出郁结在心中的一口闷气,问道:“她怎么了?”
“如你所见。”
“为什么会这样?”
“几天前,我查出朱雀暗中放走青龙趁机追杀你,可是捉住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百里淼的饮食中下了千日蛊。千日蛊能让人在短短几日之内容貌衰老,百里淼无法接受自己的模样,这几天精神一直有些不正常。”
韩烬说起百里淼的时候眼中毫无怜惜之情,只有一抹难测的深沉。归陌默然,朱雀说过,她没有输,却没想到是以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
韩烬问道:“刚才那个问题,你现在明白答案了吗?”
她轻道,“因为百里淼变成这样,一个容貌被毁的半疯之人是无法君临天下的,所以你之前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你想要放手退出?”
“我所做的一切,原本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走出南疆的山川也能立足于天下。”他叹了口气:“我一直忘不了你第一次见到苏嬴时的眼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王侯将相世家贵族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愿意,我一样可以做到。”
归陌兀自沉默不语。
“可是这两天看着百里淼的模样,我突然就觉得,那样子没意思了。”他低头一笑,“人生百年弹指而过,一夕红颜,一夕白骨,众生平等。我无法想象,如果朱雀真的杀了你,就算朱衣门成了天下第一大门派,就算我真的赢得了想要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我一直相信一个人的未来要靠自己去争取,可是总有一些什么,是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控制的。放弃那些可以掌控的东西并不可惜,把握那些容易消失的,才最重要。”他朝她俯下身来,眼波幽幽的:“陌陌,从我十岁的时候就陪着你了,我的眼里从未有过别人。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一辈子都在一起才对?”
她抿了抿唇:“放下真的那么容易吗?跟着你出生入死的朱衣门旧部还等着你实现给他们的承诺,等着你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地位——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真的能不管?
他沉声道:“他们的去留是自由的。我离开之后,他们若是想回归南疆,平静生活,我会好好安排;若是想建功立业,闯江湖创事业,我也绝对不会阻拦。父亲留下的所有财富,从百里淼那里得到的赏赐,我会全部留给他们。此刻的枭阳百废待兴,需要各种人才,今后的路是好是坏,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他已经把所有的安排想的很周到。
归陌长长的吐了口气,沉默片刻,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苏嬴呢?我要见他。”
韩烬的眼神一凝,随即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见不见得到他,却不是我说了算的。”
归陌想问为什么,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韩烬带她到了离军营不远的一座院落,看制式应该是某位达官贵人的别院。院中几乎没有灯火,只有几个苗人打扮的少女来开门,笑着说有客人来沾喜气了,随手一指后院,说是姑娘和公子刚刚进房。
最后一进的小楼前廊亮着几盏和周围的冷清显得格格不入的红灯笼,在夜风中投下摇曳的光影。还未走近,便听到屋子里传出几声娇笑,带着销魂蚀骨的软糯,归陌皱了皱眉,她听出这正是月锦容的声音。
韩烬看了她一眼,先一步上前,曲起手指轻叩两声,道:“打扰了。”
笑声骤止,过了许久才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了,却只够一个人的宽度,月锦容斜倚门后,挑着声音低低道:“韩烬?你来做什么?”
她只披着一袭轻薄的茜色罗纱,未系扣,未束带,双手松松的笼着胸口衣襟,隐约可见曼妙的曲线和修长的双腿,两颊染着淡淡红晕,微醺的模样,长发披散,无限风情。
韩烬却视若无睹,淡然道:“月锦容,陌陌要见三公子。”
“陌陌?”月锦容仿佛这才见到韩烬身后的归陌,凤眸一瞥,随即弯起了眼角,冷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是我与他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好日子,所以故意来捣乱的?”
归陌的眉心越发蹙起,月锦容身后窄窄开启的屋子里那一点晕黄烛光晃得她有些心慌,却仍然不露声色道:“苏嬴在哪里?我有事找他。”
月锦容一勾唇:“他刚刚歇下,不方便见你。”
“你们要怎样才肯放他回去?”
“你们?你说错了吧。”月锦容挑了挑眉,“我们既然成了亲,自然是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归陌,扰人好事要遭天打雷劈的,长夜漫漫,我们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恕不奉陪,你请便吧。”
归陌听她语意暧昧,心中益发烦乱,不想再理会,提高声音朝着屋里道:“嬴哥哥,你在里面吗?”
她故意用了从前那个亲密的称呼,若是他在,一定不会没有反应。
月锦容面色一沉,韩烬的眉尖也微微挑起,片刻后,屋子里果然响起了苏嬴的声音,淡淡沙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慵懒,语气却有些疏离:“天色已晚,不便见客,请回吧。”
归陌一愣:“嬴哥哥……”
“让你走,你没听到吗?”月锦容冷哼一声,就要关门,抬手的一瞬间,归陌看到她身后的床榻,屏风四周散落着凌乱的大红色衣衫,层层纱帐落下。他的声音,正是从帐后传来的。
她一震,再也藏不住精心掩饰的慌张和难堪。眼前的一切,她看不懂。
不久之前,那个人还对他说:“锦容的心意我明白,但不是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必须要用心来回报。这世上唯有这一件事,是不可以勉强的。”
不过几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愣了愣,用力摇了摇头,就想往屋子里闯,月锦容却已经拦在她面前,唇角含着嘲讽的冷笑:“归陌,虽然你已经不再是圣女,也请自重。”
“你……”
“走吧!”
她一咬牙,冲着屋里大叫道:“苏嬴,你快点回去,阿遥和闻雅都很担心你!”
月锦容的声音也跟着提了起来:“归陌,你别不知好歹!”
“陌陌,走吧。”韩烬及时拉住归陌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将她从门前拉开,月锦容挑衅的一轩眉,当着两人的面重重的关上了门。
那一瞬间,归陌听到她冰冷的声音,仿佛在笑话她的无知:“他是我的。”
门关上的一刹那,月锦容的唇边不禁浮上一丝笑意,归陌那种惊愕又受伤的眼神让她很满意。
可笑意还未扩散到眼中,眼前突然一黑,喉头漫起腥甜之气,急忙抬起袖子,一口鲜血吐在了茜色薄纱中。
她盯着血迹看了片刻,狠狠的擦了擦嘴角,一抬头,却看见苏嬴正撩起床帐安静的看着她。
“你这又是何必。”他的声音淡漠一如往昔。
她勾起唇角:“你是心疼她,还是心疼我?”
苏嬴没有回答她,只是重新靠回了床头,道:“这样,你可满意了?”
月锦容冷着脸:“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至于别人有没有误会,她可管不着。
说罢弯腰捡起地上的红衣披上,走到桌边,她想伸手拿水喝,手指落下却握了个空,脸色顿时发白,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一眼,见苏嬴没有注意,这才沿着桌面慢慢移动手指,直到触到茶杯的边沿。茶水已经凉了,她拿起来一饮而尽。
苏嬴问道:“你早就知道今天她会来,是不是?”
月锦容挑眉:“怎么,你认为是我和韩烬合谋把她骗来看戏的?”说着走近床边,一下子揭开帐子,朝他半俯下身,吐气如兰:“苏嬴,你好生无趣,我费尽周折要与你成亲,难道就只是为了气她?你也太小看我对你的心意了。”
顿了顿又道:“我跟韩烬的关系没那么和睦,是归陌自己选了今天来找你,可不能怪我。”
她俯身的时候,半裸着的sū • xiōng压在他的胸口,苏嬴的身子不能移动,只能转开视线,道:“锦容,我很抱歉。”
月锦容一怔,随即冷笑道:“你是对不起我。”一边说一边攀上他的脖子,在他脖子里吹气:“苏嬴,你说你怎么这么绝情?我对你那么好,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面对她的亲密,他愈加费力的转开头,声音却很冷静:“不能回应你的心意,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抱歉没有及早让你明白。可你为了报复我偷走麟王的军符,选择和韩烬合作,害的整座寿阳城陷入危机,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
月锦容脸上凄迷的神色顿时一收,冷冷道:“可你还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不是么?”
“你确定?为了一纸军令赔上自己,真的就是你想要的?”
月锦容眼中闪过一丝伤,表情却很镇静:“为什么不是?至少我们成亲了,拜过天地就是夫妻,就算我此刻就死了,也是你们苏家的人,你家的族谱上要写我的名字,祖坟里也有我的位置,有什么不好?”说着轻笑起来:“也不知道归陌知道了我和她竟然共事一夫,会不会气死?”
她越想越好笑,竟然抱着他的脖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咳嗽。
“锦容……”他蹙起眉,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胸口喘气的女子,不意外的看到她偷偷抹去唇边的一丝血迹。“你的身体状况很差,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吧?”
月锦容听到这话,笑声骤然收住,哼道:“不要你管。”
“现在还来得及,跟我离开这里,去三千幻世找‘阎帝太常君’医治。”
“离开?”她斜睨着他:“洞房花烛夜还没过,你就想要离开了吗?怎么,刚才见到了归陌,怕她一气之下跟着韩烬走了,所以急着要去解释?告诉你,不可能。日月军调度令我会还给你,可是今晚,你也别想离开!”
他沉默片刻,垂睫轻叹,重复了最初的那句话:“你这又是何必。”
“我要你欠我,一辈子都欠我!”她又笑起来,“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终究也会尝到求而不得的痛苦!苏嬴,我为你做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归陌跟着韩烬穿过军营,直至走进韩烬所在的营帐。她始终没有开口,一双纤长的眉紧紧锁着,长睫低垂,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韩烬替她倒上茶水,问道:“陌陌,我说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她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你跟我走,我把枭阳国还给百里遥。”
她低下头去,片刻后复又抬起:“若我不答应呢?”
韩烬浅浅一笑:“百里淼虽然不能成为合格的帝王,可枭阳的皇帝也不一定非得要姓百里不可。”
她一点也不意外:“你要自己做皇帝?”
“倒也未必,不过给百里家的人添一点麻烦罢了。”
话虽这么说,他真想要去做的话,恐怕不是一点麻烦,而是麻烦很大。
归陌挑眉:“你威胁我?”
“我只是和你谈条件。”
“百里家的事情和我关系不大,拿他们做筹码没意思。”她微微一哂,“不如这样,我再加一个条件——你若是能让月锦容彻底离开苏嬴,我就听你的。”
这回轮到韩烬愣住了,他没想到归陌会这么轻易就点头,尽管这个附加的筹码有些出乎意料。
他的手掌在袖中紧握:“这个条件不难,不过你既然跟我走了,月锦容是不是和苏嬴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我讨厌月锦容而已。“她淡淡说道,“不是你说的么,女人很可怕,我和朱雀一样,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神色莫测,冷冷问道:“你还是……喜欢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他了?”她抬了抬下巴,“夜棠,问这个没意思。既然我都答应跟你走了,你难道就没信心让我移情别恋?”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有一种特殊的神采,让韩烬一下子恍惚,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十万大山里刁蛮任性的红衣少女,明媚如盛开的杜鹃。她的命令从来没有人敢违抗,她想要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人能夺走。她曾经扬着眉对他说:“夜棠,将来我喜欢的人,一定也要喜欢我。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把他扔进山谷里喂狼。”
这样的嚣张跋扈的女子,却如毒药一般,让他甘之如饴,心甘情愿的沉沦。
他想着想着便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漆盒,在她面前打开,盒中铺着锦缎,中央一颗近乎透明的丸药,散发着异香。
“陌陌,只要你服下这丸药,我就完成你的心愿,日月军四部退兵,苏嬴独自回寿阳宫。”
她皱眉:“这是什么?”
“忘忧蛊的母蛊。上次让白虎带给你的解药只能解开一半蛊毒,你体内的子蛊只是在休眠之中,只要有人催动,还是会生效。真正的解药在这里,吞下母蛊,母子俱灭,方能解毒。”
“你和我谈条件,非但不要挟我,还给我治好蛊毒?”她一脸怀疑。
韩烬摇了摇头:“陌陌,你可知道这种蛊虫为什么会叫‘忘忧’?中毒的人固然会慢慢失去记忆,但解毒的时候,才能真正做到‘忘忧’。”
她霍然抬头:“吃了这个,我又会失去记忆?”
“是。你会忘记从这一刻起所有的前尘旧事。”
“会忘了元宝?”
“会。”
“会忘了苏嬴?”
“会。”
“……会忘了你?”
“会。”他伸手将惊愕莫名的她揽进怀里,“你会忘了所有人,百里遥,百里淼,月锦容,朱雀,青龙,玄武……而且永远都不可能再记起来。你的人生将会从零开始……可是不用害怕,我会陪着你。”他忍不住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低低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咒语,万般蛊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会想起过去的痛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陌陌,我们会很幸福的,你相信我!”
这是他一直筹谋着想要获取的最好的未来。自他将她从山村中带入烟州的那天起,就憧憬着这一刻的终结。他心里一直很清楚,想要得到凰引图,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就不得不带给她伤害和不幸,可他又不想让她恨他,厌恶他,那么只有这一个办法——当尘埃落定的时候,让她把一切都忘记吧!
她会忘记他所有的欺骗和隐瞒,忘记所有由他带来的伤害;同时也会忘记对苏嬴的感情,忘记自己的骨肉……就算同时忘记的还有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可是没关系,一切都可以重新来,只要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心无旁骛,余生只宠她一个人,只爱她一个人,无人可以打扰,无人可以代替。
他一直等着的,是这样一个结局,是这样一个开始。
哪怕为此,付出所有。
忘记所有,永远都不可能再记起来。
多么的可怕!
归陌只觉得心头一寸寸冰冻。她没想到,韩烬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杀手锏。
她会答应他的条件,不是因为相信他,更不是如她表现的那样,因为看到了月锦容和苏嬴的暧昧而兴起的怨恨报复。
她只是在赌。
她在赌她十七岁开始就喜欢的那个男子,一向冷淡而坚定的心念不会在短短的四天里因为一个月锦容而改变。
若有心,五年中早就变了,苏嬴不是那样的人。他从不轻易许诺,所以她赌他在悬崖底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
虽然乍听到两人成亲的时候,她也觉得生气和委屈,可这一路上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方才只听到苏嬴的声音却没有看到他的人,事情实在很蹊跷。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苏嬴绝对不会不顾百里遥的安危!
或许他那么做和月锦容偷走的日月军调度令有关?
或许他受制于百里淼不得不虚与委蛇?
正因如此,她才会答应韩烬的条件,先想办法制止军队进攻寿阳,再假装嫉妒借韩烬的手支开月锦容。苏嬴一定会趁机想办法拿到调度令,然后回宫和百里遥会合。
她赌他不会扔下她不管,赌他会回来救她。
可是韩烬却要她服下忘忧蛊的解药,把一切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