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些事儿,忘不掉

大家肯定想温汶汶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做为家中唯一的姑娘应该很受宠,但是并没有,她不但不受宠而且像个小妈妈一样被使唤着直到她到县城读高中。

小时候家里有6亩多水田地,还有零零散散的旱田,温爸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大伯一个大人带着他们三个孩子,所以总感觉有干不完的活儿。大活的时候,比如收种的时候,三个孩子都要下田干活,她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平衡,但是家里的细活儿,比如洗衣,做饭,扫地,洗碗,收拾等等乱七八糟的活儿都落在她的肩上的时候,而她的兄弟们和同龄的孩子都去玩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失衡的。有一次,她反问大伯“为什么这么多的活都是我干?我哥怎么不干?”大伯的回答是哥哥要学习,“那为啥温顾不干?”“你弟还小”他答,“所以我正好?”,他不答。其实温明只比温汶汶大一岁,温顾只比她小2岁,而她也只是个10岁出头的孩子啊!或者他会答“你是女孩子,就应该干这些活儿”。她苦笑着说,其实有时候她知道答案,还是想问,但每一次她又对他的回答是无比失望且痛恨的。更过分的是她的兄弟偶尔还会学着大伯的腔调让她帮他们做事,如果她反问为什么,他们会说“谁让你是女孩子!”她说经常自己偷偷的躲起来哭,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远离这个让她失去童年趣味的地方。如果将来生了儿女,一定一视同仁,或者更偏向女儿。

小孩子的心总是敏感的吗?讲着讲着,有时候她会楞会儿神,回过神来后一声短叹。她说在他们那群龙无宠的家庭里,还是想偏执的争取唯一陪伴他们的大人的爱-大伯的关爱。

记得那时候大哥温明有灰指甲,大伯很上心,土方法,西药都找来给他治,很是关切。当时她灵机策动,就生出了苦肉计,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也会这么被用心对待。于是她故意穿大哥温明的鞋子,果然很快也被传染了灰指甲,当她告诉大家她的脚被传染了灰指甲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关注!她说当时失望极了,虽然想过不会被认真对待,但是没想到是被完全忽视。对家的失望浓度一次又一次的翻倍,却又存在一丝侥幸,人总是这么矛盾呢?

我想抱抱这个完全沉浸在回忆中的姑娘,希望她能从那段失望的回忆中跳脱出来一小会儿,来体会我此时带来的些许温暖。但是我发现这么做好像不是很尊重对方,于是我依旧保持着一个好的聆听者的角色,只是往她的杯子里续了续温水。她满是故事的眼睛微微上翘,看了我一眼,好看的嘴巴向上扬了扬,露出了她好看的梨涡,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理了理头绪,她又沉进去了。

温大伯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也毁灭性地引导了她对家乡的憎恨。她说,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每次插完秧,大家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做饭吃饭休息的时候,她还要把他们换下来的满身泥泞的衣服拿去井台洗。她也就10岁左右啊,瘦小的个头,单薄的身体,不说分大人,孩子的衣服了,挂了泥水的衣服有多沉多难洗,只有洗过的人才知道。每次她都是一边洗一边哭,因为每一遍的漂洗都是浑浊的,感觉毫无尽头。如果你问“为什么是我洗?”得到的回答是“因为洗衣服是女人干的活”,而她是家里唯一的女性,所以直到现在,她都非常讨厌洗衣服,太脏的衣服,她宁愿丢掉也不会去亲自洗。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大学毕业了再也不回来!”讲到这里,她突然就红了眼眶,湿了脸庞。我适时的递上纸巾,她依旧礼貌性的朝我笑了笑,露出那对可爱的梨涡。我想,这就是童年创伤吧?

看着眼前的温汶汶,我突然想到了最近特别红的一首歌里面的歌词:

你是我触碰不到的风,醒不来的梦;

寻不到的天堂,医不好的痛。

她说最难堪的莫过于女孩子的青春期发育了。如果她能正常的发育,那面临的仅仅是解决卫生巾的事儿了,可是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记得上初一下学期,第一次来月经,量非常多,而且她没有任何感觉,当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湿漉漉的时候,凳子上全是血,所以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所有的同学都放学离开,她才把校服系在腰上处理干净凳子上的血才匆匆离开。周围的同学大多也有来月经的例子,所以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并没有惊慌。

回家后,她偷偷的把衣服换了并且偷偷的洗了。但她鼓足勇气跟温大伯开口要钱买卫生巾的时候,他死活不给,因为他一定要她讲清楚要钱干什么用,而她又因为害羞而不敢告诉他。她说记得很清楚,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要听,一个不敢讲,最后当然是没有给她钱。再后来还是邻居的二奶奶发现了,委婉的跟他讲,女孩子有自己用钱的时候,他才给了她10块钱。

她欢喜雀跃地拿着那10块钱去超市买卫生巾,到了超市才发现,10块钱只能买最普通的那种款式,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的,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卫生纸了!卫生纸垫在屁股下面,一不小心就会从那老式的阔腿裤脚里面掉下来了,会很难堪,所以总是提心吊胆的走动。

讲到这里,她的表情是舒展的,她说虽然当时是很糗的事情,但是现在回忆起来有点儿有趣。

她说以前的卫生巾包装就是空白包装,根本没有图文说明,又没人教,所以只能按照她自己的理解使用。卫生巾黏胶的一面应该对着内裤,棉的一面对着皮肤,但是她是反着用的,因为觉得这样安全不会掉,即使要掉了也能感觉得到。可是后来发现根本没有吸收作用,于是就把自己的疑惑说给同桌听,同桌告诉了她正确的使用方法后,她才真正会使用。如果这件事儿到此结束,也就没啥苦恼了。但是她得了后来老中医说的青少年宮血病。

讲到这里,她又陷入了愁容,我想那是辛酸的。她看我一脸疑惑,还给我科普了下什么是青少年宮血病。

青少年宮血病的表现就是月经一直在身上不走,她知道不正常但是又无能为力,家里没女人,她也羞于启齿,既没钱买好的卫生巾,也没本事刹住绵绵不绝的月经。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因为脸色越来越蜡黄,老师怀疑她营养不良?或者休息不好?她就是摇头不敢说。后来从初二到初三,她的学习成绩也跟着下滑了,从年级几名落到几十名开外。

初三中考前,老师开家长会,温爸刚好那会儿在家,也是第一次作为家长代表,去了;可能老师跟他说了什么,因为他接下来在家的几天每天给她做五六个白水煮蛋瘪子,更过分的是他还放糖;红烧鱼,更更过分的是也放糖!还问她好吃吗?她违心地说“好吃”。她笑着说这是善意的谎言。我觉得不是,因为她长期缺爱,此时父亲的任何关怀对于她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所以你问她什么反馈,她肯定都是好的。

她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地抬起她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认真的说“你知道吗?后来班主任给我爸打电话,说我在课堂上打盹儿?我怎么可能打盹儿呢?我是多么想通过学习改变我的命运啊?!”我附和了一声“就是呢!”但是我心里知道她肯定是在课堂上睡着了,因为精力不济,所以睡着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罢了。“然后呢?”我比较关切她后来好了没有。然后呢?”我比较关切她后来好了没有。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接着讲了下去:后来种种迹象让温爸好像是察觉到了点什么,就把她带到三姑家里去了。在三姑关切的询问下,她和三姑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情况,后来他们带着她去了一个老中医那里把脉,才知道得了青少年宫血病。老中医大手一挥开了一副中药,把她的毛病治好了,但是也晚了,中考当时已经迫在眉睫了。

当时中考实行的是先报志愿后考试,本来可保一线院校的她被迫拉到了二线院校去考试,考之前已经有挫败感了,所以考试成绩很不理想,上二线要交正规学费,上三线高中可以补贴她的学费,考虑到家庭条件和可以远离家里到县城上学,她果断选择了三线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