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于人来人往的拥挤走廊。安芷坐在座椅上，手里拿着江浸月给她的医药单。

她本来就没摔伤，刚才在医生面前也是瞎扯一统。医生给她开了个简单的单子，现在江浸月正在拿药。

片刻，江浸月从走廊那头走来。修长挺拔的身姿十分耀眼，白皙的肌肤与不点而红的唇同样吸引旁人注意。

这一瞬间，安芷心想难怪她最后走了演员这条路，不然就是活生生浪费资源、暴殄天物。

江浸月走到她身边，停下：“药拿好了，走吧。”

安芷点点头，起身跟在她屁股后头。

江浸月仗着腿长，步子也迈得极大。安芷要走快一些才能跟上。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要怎么和江浸月套近乎，要知道这之前可一直是江浸月在主动追求她阿，真是天道好轮回。

不过这样也好，江浸月越高冷无情安芷也就越不用有之前的顾虑，可以安心‘为所欲为’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向后转过来。安芷没注意一个踉跄撞了上去，额头正好碰上江浸月的下巴和嘴唇。

柔软湿润的触碰一下击中了安芷的神经，电光石火之间她立马后退几步。然后抬眼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

江浸月神色依旧淡淡地，但总感觉眼神里有一股不耐烦的味道，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安芷。

“……”

安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浸月好像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转而问：“从这儿回你家怎么走？”

安芷：“……我们不是刚从家过来吗？”

江浸月：“来得时候打得车没记住，回去坐公交，你带我走。”

根本容不得拒绝。安芷‘哦’了声。

二人走到公交站，一辆公交车缓缓停下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这趟公交上的乘客并不太多，安芷找了个并排的空位置坐下。她在外边，江浸月在里边。

车窗外霓虹灯有规律地闪烁，路过的居民楼无一不是灯火明亮，伴随着接连驶过的小车发出的声响，让眼前的场景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条路承载了安芷少年时光太多的回忆，所以当她再一次返回到这个时间目睹同样景象变化时，不禁恍了神。

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会不会在很久以前，她原本十七岁的这一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同一辆车上，她坐在这里，这个位置，而旁边同样是江浸月，只是她们并不相识。

想着想着，她不经意偏头看向江浸月，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鼻梁高挺睫毛乌黑，头发高高束起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

脸蛋是和长大后的江浸月没差的，但总感觉又多了些什么东西。安芷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就是这份莫名的东西给她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不是江浸月。

这是一份让她不舒服的感觉。

半晌，她问道：“你是刚搬来这里的？”

江浸月闻言点头，连一个字都不愿施舍给她。

安芷继续：“那你不记得这里的地址？”如果记得地话也不至于让她带她坐公交。

江浸月点头，淡淡地回了一句：“嗯忘记了。”

安芷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似的，闻言立刻道：“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以后有什么不懂就问我。”

江浸月：“……”

“不用了，我现在记住了。”

江浸月说完，公交车便缓缓停下。路口公交牌上，‘嘉禾路口’四个大字一目了然。

这时已是晚上八点左右，天色完全黑下来，又弯又长的小巷里燃起万家灯火。江浸月脚步利索，快速下车，走进了巷子。

安芷快速跟上去，在她后面絮叨着：“哎呀加一个又不会怎样，反正我们正好是对门，以后还可以一起上学不是？”

江浸月直截了当：“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

安芷：“你怎么知道不是一个学校的？”

江浸月顿了顿，在她身上打量一圈说：“我读的学校应该没有初中部。”

安芷：“……不好意思姐姐，虽然我看起来可能有点小，但是我高三了。”和你一个年级。

江浸月凝眉看她一眼，惊诧道：“你高三了？”

安芷点头，表示确认。

江浸月：“高三的人还不会去医院取药？”

安芷：“……”

说着，两人已经上了三楼。江浸月拿出钥匙开门，在进去之前丢了一句：“等下次碰到的时候再给吧。”

在后面傻站着的安芷闻言猛地点头，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静悄悄地，没有人，安芷猜她爸一定又出去喝酒了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回来。

她爸每次和妈吵架都会喝得烂醉才回家，有些时候直接不回家给喝进医院了。

安芷还真希望她爸不要回来，她清楚地记得她爸每次喝得烂醉回来总要发一回酒疯。不是拽着她胡乱教训一统，就是将客厅里的东西摔得劈里啪啦的，有好几次将安芷给吓哭了，只是后来同样的情况发生多了安芷才习惯下来。

当然习惯了并不代表她可以持续忍受，尤其是她现在以一种特殊的身份回来。她现在害怕看见的不是撒酒疯本身，而是通过撒酒疯展现出懦弱与无能的本人。

安芷径直走进了房间，坐到书桌旁，随手翻阅了一下上面的笔记。

救命，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怎么就不懂了呢？

鬼使神差地，虽然安芷看不懂那些题目，但她还是拿起了笔开始计算一道解到一半的数学题。

没错，是一道函数题。

她在赌，系统003有没有将她现在这个年龄段的脑子一同带过来。如果没有那她还报复个屁呀！以她现在这个智商，还想重回年级第一真是想屁吃。

不过好在她赌赢了，十分钟后，那道数学题居然被她给解出来了。真是好久没有体验过解出一道数学题的成就感了呢。

这种短暂又成就感十足的事情一下子勾住了安芷的注意力。安静的房间里，时针嘀嗒嘀嗒地转动，安芷埋头专注地做了半个小时的数学题。

包括一张数学卷子的所有选择题，填空题外加一个简单的三角函数题。

“我c，我居然全对！这不回年级第一都不合理呀。”对完答案的安芷突然大叫。果然，高三就是一个人的智商巅峰！

不就是考个年级第一嘛。就凭她这智商，不是有手就行？哎不做了不做了。

啪——安芷爽快地将笔摔在桌上，躺回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这一刻她对自己完成系统003指定的任务胸有成足，仿佛已经抓住成功的尾巴。

不知怎得，她突然想起什么，原本舒朗的眉目又变了样，脸色转黑。

狗日的江浸月居然拒绝加我微信，真是太过分了。生气！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响起咚地一声响动。

安芷立刻起身开门出去。

正是她爸安以东回来了。

安以东身子又高又瘦，五官清秀，如果不是脸上有没刮干净的胡子以及许久没修理的头发，看上去还很年轻。他现在满脸通红，没刮的络腮胡子显得整张脸都脏脏的，动作莽撞丝毫没有一个文职官员的模样。

安以东鲁莽地砸门动作惊动了安芷，他看见女儿从卧室出来，稍微停顿了那么一下，然后瞬间又回到了不清醒的状态。

安以东：“你没有和你妈走？”

安芷最讨厌看见他爸这副样子。小声地‘嗯’了一声。接着看见他爸安静地走到沙发旁，坐下，然后没有了动作。

安芷问：“爸，你又出去喝酒了？”

没有回应。沙发周围像是酝酿着一场巨大的燃烧，如果放在平时安芷一定会小心翼翼地躲在房间，能不理他就不理他。

但是她现在显然不这样想。

她继续道：“爸，你答应过我再也不和妈吵架，再也不醉酒回家的。”

“我不喜欢你喝酒，你现在这样看上去真得很差劲……”

啪地一声，沙发旁边的花瓶应声而碎，玻璃片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安以东突然站起身，怒吼道：“不想看就跟你妈走啊！你以为我想看到你？那们两个我谁都不想看见都走啊，再也别回这个家。”

安芷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住，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眶逐渐湿润，喉咙发紧。片刻，才小声道：

“爸。”

“你不想让我走的。”

安芷后来才明白她当初根本不该和她妈一起走，在她爸妈的这场战争中，她妈温乔才是执意要走的哪一方。或许她本就应该留下来陪陪她爸。

不过等到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很晚了，留给她的只有自责。

安芷觉得他爸妈都是死要面子要强的人。她讨厌他们这个坏毛病，就是这个坏毛病导致了他们会有那么多分歧，那么多次吵架，她早就想撕下他们这张厚厚的面具了。

安芷：“你也不想让妈妈走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留下她？你只需要出来跟妈妈说一句话哪怕就几个字，或许妈妈就不走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这么胆小！”

安以东脸上更红了，眼尾瞬间布满云翳，神色阴鸷得可怕，他踩着地上碎玻璃，面带安芷怒道：“你——”

右手高高举起，很明显是想给她一巴掌。

安芷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却迟迟没有等到落下来的手掌。

砰砰砰。

砰砰砰。

是敲门的声音。

安芷不知道她爸是不是因为这个敲门声而停下的动作，但她希望不是。

安以东收回了手掌，原本凶煞的眼神闪过几分犹豫又变得柔和，他看着安芷道：“去开门。”

安芷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走过去，开门。

总不能是她妈回来，但是除了她妈安芷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安芷征住了。

眼前的江浸月表情依旧淡淡地，和她目光对上后又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一下吗？”

安芷：？？

江浸月补充：“是数学题，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