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询问观音最近喜乐的情况如何，观音一五一十地答了，然后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这孩子挺聒噪的，不过还是有自己的可爱之处。

在把玉净瓶丢到庙里去受香火后，几乎是每天都会被喜乐用千里传音搭话，不论观音是在参禅打坐还是灵山开会，或者天庭游玩，找各路菩萨串门。一开始观音忍了，然后开始烦了，本来门下的木吒就爱唠叨，现在还加上一个有事没事儿找自己搭话的麻雀，不过最后他接受了。

[菩萨！有强盗来庙内洗劫贡品啦！救命！我会不会被摔碎！]

“不会。”他的法器岂是这么脆弱的，抡起瓶子砸都能砸晕妖精好么。

[嘻嘻嘻，菩萨我给你说，这几天晚上有富家小姐偷偷在庙内和小情郎幽会。不过白天的时候那个小情郎跑来求菩萨，说希望自己高中状元，不然就娶不了小姐啦。]

“嗯。”

[啊……菩萨，小情郎今天被小姐家的家丁打啦！小姐跑来哭了半宿！屁股都打烂啦，我用一滴甘露救他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怪，但也不要随意动用甘露。”这娃都先斩后奏了，他还能说什么。

[菩萨，今天外面有好多人来上香哦，我吃了好多贡品。]

“不要贪多，记得每日修炼口诀。”

[菩萨！那群强盗又来了！一定是惯犯，这次还想把我偷走，我直接跳起来用瓶底砸晕了他们，然后第二天就有人来报官处理了！]

“做得好。”

[今天有个好讨厌的男的来求神，还说如果老婆这次再生不出儿子就把老婆卖了，然后还要霸占岳母家的牛和地，还有棺材本，重新娶一个能生儿子的年轻姑娘。道理我都懂，但我气不过，我等他出去的时候用了定身术，定了他三个时辰，晒死他。]

“……”还能怎么办，这娃开心就好。每个人的欲望都不同，在寺庙内能袒露出最真实的欲念，作为菩萨，他早已习惯，众生皆平等，不分贵贱。

[菩萨！小姐去年私奔啦！我消息落后了，都是过来的老婆子唠嗑我才发现的。听说都有孩子了，希望他们能幸福！]

“各自有命。”

[我发现我们凡人真的老得很快……还是我对时间没概念了！]

“你现在也不算凡人了。”

[也是，我是玉净瓶！]

“是也不是。”

[那我到底是啥啊！]

“看你自己。”

[那我就是玉净瓶，至少现在是！]

“……”随便吧。

喜乐一个瓶子在这不大不小的观音庙内，一待就是五十年，如果不是看到这些求神拜佛的人样貌的改变，从小孩到青壮年再到头发花白的老年，她可能对时间概念更加模糊了。在开始的十年里她有什么事情都会和观音说，大到有强盗跑到庙内洗劫贡品，哪个富家小姐私奔，小到流浪狗在门口撒尿。

有时候龙女和木吒也会过来找她，可也待不了多久。她甚至觉得听木吒叨逼叨也挺好的，多解闷。

某天木吒路过，下来顺便看看喜乐。

“木吒！”老远看到乘云过来的仙男，瓶子乐在案台上蹦跳两下。

木吒像逗狗一样勾了勾手，瓶子就跳到他掌心里来了，别说喜乐和玉净瓶融合后，这圣洁的法器看着都可爱了很多，当然，逼格也下降了。

从袖口里掏出帕子给玉净瓶擦了擦，木吒说，“喜乐现在习惯了没？五十年虽然眨眼就过，但我看你最近都没怎么烦菩萨了，应该是习惯了吧。”

“有你唠叨菩萨就够了，我再唠叨，真是双倍伤害！”

“没这回事啊，菩萨何等肚量，而且你不烦了，我觉得菩萨也挺记挂的。他有用宝莲池的水镜查看你的情况，我们都很关心你的，这五十年来紫竹林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观音从一开始的忍耐到后期的习惯她唠叨，本来也像接纳木吒一样了，没想到喜乐减少了烦他的次数，不聊天气风景个人志愿了，也不说谁的家长里短，更没告状说被欺负了，看来是日子过得不错了。

喜乐从每天一唠叨变成了隔三差五扯鬼谈，主要是她意识到了不能这样烦着观音，而且也确实是适应了，她前世也是自己一个人，没道理换成这里又做不到。独立性还是挺强的，舍不得归舍不得，还是不要太惹人厌。不过听到木吒这样说，她还是很高兴。

“那菩萨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回紫竹林呀？”

“菩萨说你可以走了！可我没搞明白什么意思。”

“……菩萨不要我了！”

“不不不，别激动，不管哪种意思但一定不是不要你。你本来就是要在各种法宝法器中修炼，菩萨的意思可能是你快从玉净瓶里出来了。”

“呃，算了，等菩萨下令吧。我在这也挺好，说起来，你这是干嘛去呀？”

“嗨！你提醒我了！说起来，最近东海傲来国那边有一块天地之初就存在的神石炸开了你知道吗！里面蹦出来一只石猴，龙女今天就游过去了说要参观，我这不马上去抓她回来。”

喜乐惊得瓶身一震，这不是孙悟空蹦出来了吗！那距离对方闹天宫也就一两百年了吧！她不会这么凑巧，从玉净瓶里出来又融合到定海神针里吧。

“喜乐，你怎么抖啊抖的。”

“没，就是有点痒。”其实是怕的。

“……瓶子也会痒吗，我给你挠挠。”木吒说着就真的去挠了挠，这让不禁挠的喜乐瓶底朝天哈哈哈得滚来滚去。

木吒在这耽误了个把时辰才离开，他毕竟还得去把龙女给捞回来，别真的跑去老家看猴了。

喜乐又一个人守在庙里了，太阳落山前来了一批人烧香，把大红蜡烛点燃，换上新鲜的瓜果，院子外的灯笼也挑亮用灯罩盖起。在这祥和静谧的环境里，她感到了一丝清冷，不过瞧着身后的观音塑像，她又觉得挺安心的。

毕竟心安，在哪里都不孤单。

转眼就到了今年冬季，年关的时候家家户户挑起喜庆的红灯笼，瑞雪兆丰年，这两天连着下起大雪，从半山腰的观音庙看出去，上下的屋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晨起床的人开始扫雪，还有组团来打扫观音庙的。

庙外也像铺了一层柔软的白色毯子，跟着大人来扫雪的小孩子打闹成团，在雪地上滚来滚去，说要捏一个观音出来。感受到节日热闹的喜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虽然小孩子捏了一个奇丑无比的观音出来，倒是把玉净瓶捏得像模像样，还插了根枯树枝进去。

观音庙外面的积雪清理干净了，里面还燃了碳火，用铜盆兜着。这些事情做完以后，虔诚的人们叩拜着祈求菩萨保佑，然后下了山。

她从案台上跳下去，看着外面的雪人，马上用千里传音，“菩萨！菩萨你在吗！”

那边过了一会儿缓慢地嗯了声，喜乐愉快地说道：“你可以用法器看到我这边吧！你快看！他们用雪堆了一个观音像，虽然不太像，但是很诚心！”

[所以呢。]

“没啥，就是想让菩萨看看，我不和你唠唠嗑，你不会想我吗！我可是会想你的！”

[若是想我，又何故不像以前那样每日念叨了。]

“这不是怕菩萨嫌我烦吗！你不嫌的话，我真的可以天天念叨哦！像木吒那样！”

[那不如算了吧。]

“……”她噎了下。

喜乐觉得观音这不是傲娇，是真的！他没有傲娇属性的！说一不二的！保持现在的频率挺好的。

夜里过了亥时，万籁寂静，山下灯火熄灭大半。忽的卷起狂风，一人满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奔上了观音庙，来人是名年轻男子，本该是白净的脸因为斑驳血迹而显得狰狞渗人。他一下子跪倒在观音像前，嘶喊着。

“大慈大悲的菩萨救救我吧！我已诚心向善！我发誓做个好人，我这样努力做一个人，为什么那煞神还要紧追不舍！我有什么错！”

来人流着血泪大喊，扑到案台上，作为玉净瓶的喜乐第一次看到这情况有点懵逼，这可和以往强盗过来拿贡品休息根本不同！

被追杀？逃犯？还是情杀仇杀？

喜乐还在想着要不要用杨柳枝救救这人，这男人就发现了玉净瓶。凡人就算看到庙内多了玉净瓶也不会觉得这是真货，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但这人却怔住了，骇然的瞳孔中倒映出玉净瓶的模样，仿佛能生吞了这瓶子，他惨兮兮的脸上迸发出看到救世主的光彩。

“菩萨可是显灵了才会让玉净瓶留在此处！菩萨救我！”男人抹掉脸上的血，虔诚又急切地凑过来，双手捧起了瓶子。

喜乐心想：哇，这是有缘人啊！第一个认出是真货的！我是不是得救救他！

“没错，我就是玉净瓶！”

“……”

就在喜乐出声后，捧着瓶子的男人反而愕然了，可能觉得这瓶子有点没格调，一点都不装腔作势。

喜乐决定给自己挽回尊严，认真道：“我可以救治你的伤。”

男人这才有了好脸色，他连忙扒拉开自己的衣袍，后背一露出来，竟是有星星点点的火焰在烧灼啃噬他的皮肤，见鬼！烤乳猪吗！而且这伤势看着太唬人了。

喜乐头一回见到这奇怪的烧伤，不过这都是漫天神佛的世界，那这种伤一定很常见。这么想着，她操纵杨柳枝沾了瓶内的水，然后洒落在男人的背上。

然而怪事又出现了，除了后背烧灼的火焰未被熄灭，男人身上其余的大伤小伤全部恢复，可背上还是血淋淋的。

难道是她法术和四海之水用得少了？或者是要结合甘露一起？可是曾经观音说过，玉净瓶里的水可以浇灭一切火焰，除了三昧真火……不是吧不是吧？

正待再试一下，外面一团火光乍现，只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声，喜乐吓得瓶子抖三抖，她看到一绝色少年踏着火焰缭绕的金轮飞身而来，颈项间套着金环，耳下垂着金丝盘绕的莲花耳饰，红绫缠在臂膀，手持乾坤圈，红莲战袍勾勒出挺拔身姿，威风凛凛，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