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是沈文裕的老本家哥哥，为人精明能钻营，不过心思还算正，之前是一队的大队长，没用两年进了公社，就把队长的位置给了沈大伯。

“当老师比会计福利更好一些，一个月10块钱，过年时公社还会发些票，公分是也按满公分算的。”

柳月是一队里唯一的一个高中毕业的，拿到正规毕业证书的。

沈妈妈有些心动，老师也就上半天课，下午她也能有点自己的时间。

九儿也大了，过了离不开妈的时候。

“那我现在会计的事给谁啊？”沈妈妈是想留给沈三伯的，算公分也不需要多高的学历，认识点字再会点基本的算数就行。

有了好处她也想拉一把。

“胡家的四小子初中毕业，也没想继续念下去，恐怕就等着这个位子了。”好处不能一家子全占了，人眼红狠了会出大事的。

胡家大伯跟沈书记一样进了公社，大小也是个科长。

小学是几个队一起办的，就要六个老师，语文数学两门，一个老师教两个年级。

别看几个大队孩子多，家里能让上学的也没几个，沈家这种也是独一份，毕竟一队里能当工人吃上公家粮的也就三四个，沈家一下子就出了两人。

“小学在一队，那肯定是要占一个名额的，其他的考试决定。”

柳月的新工作在沈家果然引起了红眼病，首先表示不满的不是沈灵灵，是沈五叔。

“先是大哥的大队长，后来又是四嫂的会计，现在又是老师，什么好处都想着他们两房是不是也太过了。”老师他当不了但凭什么会计也没了。

“五弟，会计是你四嫂哥哥办的，跟长根没有关系。”柳二舅当年一回来发现妹妹在沈家受了大委屈，要不是沈爸爸表现良好夫妻俩感情也好，不然差点直接给他们离婚。

舍不得娇滴滴养大的妹妹去田里干活，沈妈妈当时又要照顾孩子不想去工厂上班，柳二舅就想办法让她当了会计，不过也亏了沈妈妈高中毕业。

“他沈长根能活着都多亏了沈家，现在连个会计的位置都留不住，我看就是有意的，没了沈家他还能活到现在吗，还能这么舒舒服服的当着书记？”

“当年就该饿死他，给那么多粮食干什么，饿着自家孩子去喂别人的娃，这是人干的事。还不如喂了狗，至少狗还有顿狗肉。”

沈五叔这话可就诛心了，沈长根当时一进了公社就把大队长的位置给了沈大伯，还压住了反对的声音，让沈大伯能安心的上岗。

之后每次有什么好处都会想着沈家一些，沈家的五好家庭什么的都是他拖关系弄得。

当时还是战乱时候，沈长根没了父母，天寒家里也没有食物，出来乞讨晕在了沈家门口，后来沈家给了半麻袋的红薯才让他熬过那个冬天，后来沈家还陆陆续续给了好几次粮食。

这份情谊沈长根一直记得，不过他更记得的是这份回报要给对人。

“当年救人的是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说这话的是向来沉默的沈三伯。

为了沈老爷子的名声，也为了当年划成分，他们兄弟几个连自己亲妈的委屈都要忍着，现在还要人都没了那么久还要被拿出来指责。

沈爸爸猛的踹了沈五叔一脚，“没有什么家里的粮食，那都是我娘赚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说白了你们不也是吃白食的。”

这话说的沈老太苍白了脸，旧事重提所有当事人都没脸，沈老爷子斥责沈爸爸，“过去了就都别说了。”

“凭什么不能说，怕被人知道吗，一个老红军居然有小老婆，还扶着小老婆上了位欺负原配的孩子。”

“闭嘴，就凭我是你老子，老子让你别说了。”沈老爷子狠狠吸了几口烟，一时气的咳嗽起来，沈老太赶紧去给他拍背，“让你少抽点不听，伤身体啊。”

两人像是老夫老妻一样，白头偕老，那他娘呢？

沈老爷子的脸色沧桑，沈老太也被人强行唤醒了不堪的记忆。

沈老太是周家的童养媳，或者说是等郎妹。直到她13岁了周家才生了一个儿子，可惜四岁的时候掉进河里就没了。

周家和沈家是一个村里的，沈老爷子见过她几次，只记得她说话细声细语，温温柔柔，和怜玉完全不一样。

怜玉是沈家四兄弟的妈，名字叫怜玉可性子却是豪气爽朗的，甚至还有种彪悍的劲。

“我妈是猎户养大的，从小在山林里长大，不然也不能在那个年间独自养活七个孩子了，还有他们三个。”沈爸爸也是第一次和沈妈妈提到自己亲娘。

怜玉没有姓，老猎户不准她跟他姓，说等以后夫家姓什么她就姓什么。

沈老爷子是独苗，亲爸死的早，亲妈用仅存的一点金银给他娶了怜玉进来，觉得这姑娘身子好能生养。

事实也是这样，进门后怜玉连着生了七个孩子，四男三女，最后生沈三伯和沈爸爸时伤了身才停下的。

在沈爸爸七岁时沈老爷子参军了，抛下了一群孩子和垂垂老矣的娘，都留给了怜玉一个人。怜玉送走了婆婆没几天，还是周兰英的沈老太就找了过来，挺着大肚子说是沈老爷子的。

怜玉看着她一个人无家可归实在可怜，就把人留下了，从那以后在山林里的时间就更久了，次数也多了不少。

养了别人苦了自己，怜玉本来生产就亏了身子，之后又辛苦七八年养家，最后还是没等到沈老爷子回来，倒在了黎明前两年。

周兰英带着她的一双儿女离开了沈家，等沈老爷子回来找过去时三人瘦骨嶙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些年我真的好苦啊，我一直在等你。”

没提过一句她的孩子是怜玉养大的，沈老爷子把她带回家，说是续弦。

没多久又生了沈六叔。

沈弯弯吃了一口大瓜，“那村里人都不知道？”生活在一起那么久没道理的吧。

“当时我们住在山里，离村子有点远。”知道事的人也不会说出来，平白无故得罪人干什么。

“当时划成分周兰英不同意对外说老五和老妹不是沈家的孩子，硬是说成我妈死的早。”等他们知道时负责记录的人已经走了，村里人都认为是周兰英拉扯他们兄弟长大的，这口气真是憋屈的不行。

迫于沈老爷子，他们兄弟也就咬牙认了，好在沈大姑沈二姑沈三姑在怜玉活着时就被嫁出去了，沈大伯沈二伯也结了婚，沈三伯不听沈老太的，娶了个和怜玉性子特别像的张秀香，沈爸爸也是自己认识的沈妈妈。

这个年头轻易离不得婚，要是真的被沈老太找了个糟心的媳妇，认了自己倒霉，不认人家姑娘倒霉。

关于沈妈妈换工作的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这些天沈家正房阴沉沉，吓得人都不敢说话。

自从知道沈老太是小老婆上位后，沈家媳妇对她也不再畏惧了。之前害怕她只是怕自家男人左右为难，现在自家男人都不给她面子，媳妇当然也要紧跟啊。

不过男人似乎都是好那一口，别看沈老太面对着她们有多凶的样子，对着沈老爷子一直都是和风细雨，这种演技真是滴水不漏。

在沈老爷子心里，沈老太一直是当初那个温柔似水的姑娘，就算偶尔听见她说话大声了点，也只觉得是下面儿女不听话。

沈老太的表面功夫一直做的很好，她从不打沈五婶以外的任何媳妇，就是孙女也只碰过沈灵灵，就怕沈老爷子认为她虐待原配的孩子。

“我知道当初我是故意不提大姐的，我只是不想你想着她。”沈老爷子轻声哄她，他知道兰英这是想独占他，他理解女人的小心思。

“我们母子是靠着大姐活下来的，但春丽是女娃还好，三个姐姐也是和气的。就是老五，老三老四记恨我们，不理他，老大老二忙着干活也没时间陪他，只能跟着我。”想起儿子那时候孤零零的坐在门边，一坐就是一天，她的心都碎了。

沈老爷子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说她没错吗？可是她隐瞒在先的，让怜玉不得安息。说老三老四不对吗？可老五的身份的确尴尬，两个孩子不能接受也正常。

“这事过去了，等老六结婚了我们就分家，跟着老五住。”

老五是亲儿子，沈老太会满意的吧。

沈家的气息实在让人呆不下去，正房安静的不正常，其他房热闹的不正常。

沈弯弯一大早就拖着沈爸爸上山了，抓野鸡，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小丫头老实说昨天你蹲在地上拿了什么？”

沈弯弯傻笑着看着沈爸爸，想着混过去，指着草丛道，“爸爸，刚才那边有动静，快去看看。”

沈爸爸点了下她的脑门，我没聋，有没有动静我能听见，死丫头鬼精灵的，也就她妈傻乎乎的认为她傻。

“你们私下搞什么小动作我不管，但别太过分了。”沈弯弯点头，笑嘻嘻。

沈爸爸也没在说什么，招娣丫头几个日子不好过，能靠自己吃饱饭也是好的。他二哥多年没有儿子，只怕也把怨气撒在了女儿身上了。

沈爸爸叹息，儿子就那么重要？看见在前面撒欢的小闺女，沈爸爸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追了上去，“跑慢点，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