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时代，人类早已进化出了强大的精神力，处在整个宇宙食物链的顶端。生来体格强壮的兽人地位次之，而后就是基因缺陷者和混血儿了。

旧人类则是没有淘汰完成的一种特殊存在。

根据联盟历史记载，旧人种是远古宇宙时代某颗殖民星球的后代，因为生存环境恶劣，在星际联盟人均寿命1000岁左右的时代，旧人种寿命却仍然只有200岁左右，始终没有获得进化的机会。

大多数的旧人类基本上都仍被分配在各种废弃星球上拓荒。

但他们都有个相似的优点，生命力顽强，换种不好听的说法，就是身份低下，打不死——打死了也没人撑腰。

因此经常被高级星球的新人类青睐，作为练习精神力的活靶子，只要不弄死，不管伤了残了都能扔进治疗舱里恢复过来。

基于以上的种种原因，如今全星际还存活下来的旧人类，只剩下区区不到1亿了。

姜茶也被归到了这一亿分之一里。

一直以来，她都企图做一条咸鱼，在垃圾星苟下去，直到找到回地球的方法，因而姜茶从来没有尝试反抗过任何基于这一点，妄图施加到她身上的侮辱。

但现在，她们却连最后苟活的一丝空间都不留给她了。

姜茶关了联络仪后，却并没有立刻退房逃跑，她坐在一室的空寂里，一边慢慢往电弧枪上擦机油，一边思索着往后的路。

不管要不要救下唯一的小机器人汤圆，她们都已经盯上了自己，除非她能彻底逃出亚特镇——但她一个活在食物链底端的“旧人类”，在暴戾无序的垃圾星，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隐隐约约能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从楼下传来。

有人在敲小旅馆房间的门，一间又一间，逐渐往最里边这间逼近。

姜茶擦拭电弧枪的动作越来越快，等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的时候，终于，她的动作也停止了。

“笃笃笃——”

“有人在吗？我是楼下酒馆的侍者，来送点东西。”

“有人吗？我进来了？”

姜茶静静听着那“刷拉刷拉”的钥匙碰撞声，笑了笑，无视人型机器人的反抗，摸了摸他的头颅：“怕不怕？”

“别怕，要是看我打不过，你就悄悄躲起来，床底下的星际币全部拿去换能量石，够你用好一阵子啦，等撑不住的时候，就跑去垃圾场的中心，那里有一片禁地，里边有很多能量石。”

“崽啊，我有些后悔了。”姜茶闭了闭眼，喃喃自语。

机器人的地位甚至连旧人类都比不上，她如果出事了，他要怎么办呢？

她已经连累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天真地以为她是真的出了意外，还毫不知觉地把自己的所有机器人牵扯进去……

说实话，要是知道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处境里，她当时拆卸人型机器人的动作大概会再果断一些。而不是因为自私地贪恋那点温暖，便毫不负责地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看一眼，却只看见了满目疮痍和颠沛流离。

木楞楞的机器人像是察觉了姜茶的心理活动，突兀地伸出机械手，搭在她的头顶，拍小狗似的摩挲了几下。

可惜他的金属指腹实在是太粗糙了，又冷冰冰的瘆人，姜茶没感受到什么温暖的关怀，还被

他不知轻重地扯痛了好几次头皮。

“你轻点。”

她“嘶”了一声，忍不住出声吐槽，却听到一声低沉冷冽的男声，在耳边轻轻响起。

“怕什么，还有我在。”

她如被雷击，心脏像被什么重重挠了一下，疼得皱缩成一团——哪怕这声音因为通过机械设备发出，而显得有些僵硬，那熟悉的漠然腔调，却还是勾起了无数遥远的回忆。

姜茶的嘴唇嗫嚅着，眼眶骤然变得酸涩，她紧紧攥住人型机器人的臂膀，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你……”

可惜没有时间给她追问些什么了，下一秒，只听“吱呀”一声响，门被轻轻推开了，有人探头探脑地伸长了脖子。

“我明明记得那个小杂碎就是住的这间，怎么没人？不会跑了吧？”

“咦？那个角落里是不是有光？”

人型机器人幽蓝的眼部光芒在黑暗里闪烁着，有些显眼，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依然睥睨而深邃，似乎还夹带着几缕困惑，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激动。

姜茶咬咬牙，顾不得其他什么了，趁他不注意，先一步按下了“强制待机”命令。

那双眼睛迅速重新黯淡下去，人形机器人被迫陷入省电待机模式，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与此同时，艾芙拉纤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出去，我自己搜搜看。”

小酒馆的侍者闻言，忙转身跑了。

黑暗里，姜茶伏在床边，蹭了蹭手心密密麻麻的汗意，她一手把机器人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一手把电弧枪的枪口对准门口，回忆着之前击倒勒瑟等人时的动作。

艾芙拉看着柔弱，其实很强，她好像有雪狼的基因，不仅速度敏捷，而且力气也并不比自己小。

姜茶只后悔自己当初在军校时，一心钻机械，其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体术格斗之类的技巧体能课都是低分飘过。

但也不是没有优势的。

在艾芙拉踏入房间的那一刹那，姜茶猛地开枪，耀眼的蓝光“嗖”地迸射出去，直逼那纤弱的身躯。

但那束蓝光却只扑了个空，在离艾芙拉毫离之遥时，奇迹般地拐了个弯，擦着门框，轰然砸在了对面走廊的墙上，烧出了一团巨大的焦黑。

艾芙拉回头看了眼墙上的灼伤痕迹，眨眨眼，冲着姜茶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茶茶，好久不见，怎么这样招待我呀？”

她掌着怀里的光子屏蔽仪，蹑手蹑脚地朝姜茶藏匿的角落里走过来：“别开枪，你打不到我，放心，我也不是来杀你的。”

姜茶重新朝她开了一枪，果不其然，那光束再次偏离了角度，打到了镜子上，镜子“咔擦”碎了一地。

“我来，是有个好事告诉你的，领主夫人的儿子刚好缺个陪练，我们从前关系那么好，你还从机械兽手里救过我呢。我就把你推荐给了她，”艾芙拉在离姜茶三步之遥的安全距离外站定，“怎么样，我好不好呀？”

“我当时应该多引几只机械兽来吃了你的。”姜茶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啊，真可惜你没有呢。”艾芙拉笑容不改，“走吧。”

姜茶把人型机器人放在一边，抖抖身上的灰尘，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勒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刀，江鲸离开那天早晨，还念叨着想你搬回来，你可真是绿茶中的王者，白莲中的莲上莲啊。”

艾芙拉的脸色微变，虽然听不懂她最后那句是在说什么，但还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是很想去第一区吗？可惜第一区什么都不缺，”姜茶换了个近身武器，“就是基因研究所很缺你这样的混血品种标本，希望你能尽快愿望实现。”

“以尸体的方式，做成标本被送过去。”

因为混血和基因缺陷就是艾芙拉的死穴，她像被踩中了尾巴，愤怒地朝姜茶扑过来：“你找死！”

她紧紧地掐着姜茶的脖子，转瞬间长出了兽类的指甲：“本来想留你一命的，但是既然你不识趣……”

姜茶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仿佛处于生死边缘的不是自己：“我的那些机器人呢？”

“什么机器人，我哪里知道。”艾芙拉终于冷静下来，松开她的脖子，神色不耐烦道，“少罗嗦，给你最后的机会。快点跟我走，不然我带回去一具尸体也可以。”

姜茶轻轻地笑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陈述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一堆破铜烂铁而已，就是我送去的粉碎，又怎么样？”艾芙拉嗤笑，“我还特意让他们都开着机被粉碎呢，哎哟那个惨叫声，送进焚化炉的时候，逼真得跟小孩喊妈似的，可好听了。”

“他们都喊着你的名字，说自己痛呢，”她说着，歪头眨眨眼：“录音我还存着，怎么，要给你放着听听啊茶茶？”

“哦对了，还没告诉你呢，可爱的江鲤也是我杀的，她真的好好骗啊，”艾芙拉烦恼地叹了口气，“我骗她说变异机械兽可以复原，她居然真的信了，把我送她的那只疯了的机械狗带回去了。”

“嘻嘻，听说那只机械犬把她漂亮的小脸蛋儿都咬烂了，真惨烈啊。”

“但是，谁让她不听我话呢？”

姜茶猛地抬起被她禁锢的胳膊，拽住她掐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枚削得尖锐的铁片，狠狠地钉进了她的后背里。

艾芙拉猝不及防，疼得凄厉尖叫，反手就揪住姜茶的头发，把她压到了地上，身躯颤抖着，喘着粗气：“你……你松手！”

哪怕被揪着头发往地上撞了好几次，撞得鼻青脸肿，姜茶也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她咬着牙关，红了眼睛：“你也知道痛啊？江鲤被活生生咬死的时候，她不痛吗？！”

“我造机器人的时候，也是设置了痛感的啊！”

“不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吗！以为自己随便拼拼凑凑就真成什么稀世宝贝了，茶茶呀，你乖乖听话，替领主夫人做事，不知道多少值钱的等着你呢……”她反骑在姜茶身上，摁着她的脑袋，往底板上撞，笑声肆意，“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把你床底下那个机器人，也拿去粉碎了。”

姜茶吃力地撑着底板，勉强避开她散发浓重体味的身躯，侧头轻喘着气。

她的精神有些恍惚，眸子跟淬了血似的，猩红一片。

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悲鸣仿佛就在耳边，一阵阵回响。

江鲤的，小机器人的，她们朝她努力地伸手，怎么够都够不着，只能用越来越轻的声音喊她的名字，说，“茶茶，你怎么不救救我呀？”

姜茶闭了闭眼。

她慢慢弓起背，将一点点流失的力气重新攒起，猛地抓住艾芙拉的胳膊。

“真遗憾啊，你讨不到领主夫人手上的钱了。”

艾芙拉愣了一下。

姜茶已经抓住了这一线机会，以极快的速度翻了个身，夺过被艾芙拉藏在衣袍下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兽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