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2章
思甜:“......”
她啪地一声扣上笔记本电脑,脸上是明晃晃的嫌弃:“真恶心!”
皂荚点头,表示赞同。
她隔着校门口半条街都能闻到那男人身上染上的血腥气,足见那男人和女鬼已经勾搭良久——色谷欠熏心,可不是恶心么!
思甜没了八卦脑补的兴致,从自己桌上给皂荚拿了个包裹:“喏,你的快递。”
皂荚笑眯眯的接过去,顺手从口袋把今天裹了翡翠手串的符纸拿出来,当着思甜的面,三下两下折成三角形递给她:“先拿着,还能凑合着用。”
思甜兴高采烈的时候她没注意,现在沉静下来,她反而从她身上看到一丝晦气。
翡翠手串虽然邪乎了点儿,但是包过的符纸还是很有用的。
皂荚也想给思甜用新的符纸,可是她真的很穷,不能浪费。
思甜并不介意。她尖叫一声,一把扑住皂荚,给了她一个巨大的么么哒——
早在她亲眼见皂荚空手抡着隔壁招来的笔仙乱锤时,她就跪到在皂荚的牛仔裤下。
符纸新旧有什么关系?
管用就行了!
她将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放到钱包里,顺口问皂荚:“你买了什么?”
皂荚摇头:“不知道。”
她前段时间忙着毕业答辩和工作的事情,没功夫去兼职赚钱,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内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不然她也不会在校门外才接了这么单生意——
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万一她没搞定校友的麻烦,那才是白白给自己惹麻烦。
皂荚肯定,她什么都没买——
毕竟她都穷途末路成吃窝边草的兔子了。
她从小亲缘淡薄,虽然乡亲们对她不错,但总不是自己家的人,犯不着给她寄东西——
就算是寄,也会提前给她打电话。
皂荚掂掂手里的包裹,注入包裹探查灵力在碰到其中的物品时便没了踪迹——
她顺手从自己桌上拿了把剪刀,直接划开了。
里面是一封信、一份合同、以及一个牌位。
——皂荚浑身一震。
思甜听着身后快递拆着拆着就没了动静,扭头朝皂荚看去——
然而她已经看不见皂荚了。
皂荚整个人被浓郁的雾气包裹住,透出一股诡异的阴沉之气。
思甜下意识攒紧了手中的钱包,护身符上突然传出来的暖意让她心神一定。她快速从钱包里将两个护身符又翻了出来,一手拿着一个,另一个直接对准皂夹扔了出去——
明黄色的护身符在半空中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直接落到雾气中央——
——砰。
小团火光在中间炸了开,但又飞快地被雾气淹没。
思甜一惊,连忙道:“皂荚?!”
隔了约莫半分钟,雾气中央才传来皂荚的声音:“我没事。”
之后似乎是为了应和她的话,须臾之间原本漆黑如墨的浓雾撤的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半空中缓缓飘荡的符灰,思甜还以为自己刚刚产生了幻觉。
皂荚摸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手串,看着这一脸忧色的思甜:“没事了。”
思甜:“真的?”
“嗯。”皂荚抬起戴着翡翠手串那只手,“刚刚是法器出了点问题。”
她搓搓空中的符灰:“一会儿我再给你一张。”
思甜见她神色不豫:“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出去吃饭了。”
皂荚:“好。”
她没骗思甜,看到老头子灵位的瞬间她失了方寸,手上的手串瞬间反噬——
如果不是思甜误打误撞用符纸惊醒了她,她怕还要困在雾中好一会儿。
皂荚深深地看了牌位一眼,这不知道是多少年留下来的古董,牌位上的墨已经没有了光泽,边角之处也有了些微的罅隙,上面用汉隶工工整整的写着魏伯阳三字。
古朴大气,入木三分。
皂荚将它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拆开了信。
信上的字是老头子的,用上好的笔墨写出来,是说不出来的潇洒恣意——
“闺女,我要找个地方养老了。
别找我,你找不到的。
没什么留给你的,这铺子是我这辈子的棺材本儿,你好好经营。
你学了我的法术,继承了我的衣钵,便是我派唯一的传人。
赚点儿钱,让我和祖师爷能在地府过个好日子。
黄元宝。”
下面是落款日期,距快递上的收件时间相差十天。
皂荚心里不是滋味。
老头子说他要走了。
从老头子失踪,她用尽办法都不能寻到他踪迹开始,她心头隐隐约约有不好的想法,但在消息来之前,总是有侥幸心理的。
她当下也不管不顾了,从床下拖出个被烧得漆黑的铁盆,从抽屉里翻出一堆金箔纸和香烛,用火柴划燃——
青烟袅袅升起,皂荚将一张剪好的小纸人弹到烟上——
原本垂直向上的香火像被什么吸引着,半途中拐了个弯儿,通通没入到纸人上。轻飘飘的纸人肉眼可见的涨了起来,待到最后一丝金箔燃尽,纸人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将半空中的烟气席卷一空,自行从空中落下,直直站在了地板上——
向皂荚作了个揖。
“不知皂荚姑娘唤杂家来,有何吩咐?”
大概穷的叮当响的皂荚算是阴差半个金主,阴差对皂荚向来还是很恭敬的。
皂荚道:“阴差大哥客气了。”
小纸人:“皂荚姑娘哪里话,也是托了您的福,我才能受这纯般正的香火。”
声音从小纸人脸上的部位发出来,尖尖细细的,男女莫辨。
皂荚道:“那就劳烦您帮我寻个人?”
小纸人停了停,扭过半截身子看向已经熄灭的火盆。
和阴差打得交道多了,皂荚知道这是它在趁机要价——
破四旧以后,这年头信鬼神的越来越少,阴间的供奉本就已经不多。而这两年政府为了环保更是提倡文明扫墓,连下头的寻常鬼魂收的孝敬都少了起来,何况这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阴差。阴差说是地府的公务员,可现在不管人间地下,通通提倡廉洁办公,就更是没人打点了。
皂荚垂下眼眸:“如果能找到,今后逢年过节初一十五,我一定如数奉上。”
小纸人空白的脸上生生列出一道诡异的弧度,像是在大笑:“那生辰八字拿来。”
“没有。”皂荚道,不知道老头子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忘记了,他从来没告诉过皂荚他的生辰以及真实姓名。
小纸人:“这就难办了。”
犹豫片刻,最终它还是舍不得皂荚的承诺:“那你可有所寻之人的触摸过的物件?”
皂荚当即褪了手上的翡翠手串,递到小纸人身边——
然还未贴近,小纸人一蹦三尺高,边蹦还边嚷嚷:“好冷好冷!快拿开!快拿开!”
皂荚手一顿,反手将手串扔到桌上。
她忘记了,阴差虽然也是至阴之物,但受不得她这阴到能化了鬼魂的宝贝。
无奈之下,她看向了老头子给她那封遗书。
她递给了小纸人。
小纸人从半空中缓缓落下,似模似样的伸出手摸了摸,像是要找回刚才的场子一般,说话格外漫不经心的:“你记得我喜欢张记的香烛。”
张记是清安市最有名的香火铺,一炷香贵不说,好多人求都求不到。
皂荚轻轻弹了弹自己手上的灰:“找得到人,什么都好说。”
“怎么可能会有我找不到......”小纸人说了半截的话突然停下,原本迟缓的动作突然急切起来,它两只手啪嗒啪嗒的拍在信纸上——
“怎么找不到?!”
小纸人猛地抬头,空白的脸盯着皂荚:“皂荚姑娘莫不是在耍我?!”
皂荚乍听一惊,很快反应过来阴差的话意味着什么:“我没有。”
“不可能!”小纸人打断她:“只要人入了阴间,不管生魂死鬼,都不可能不过奈何路!”
过了奈何路,就是他的地盘,他一定能找到——
千百年来,从未出错!
小纸人的空白的脸皱成了一团——
现在地府的日子不好过,它有点心疼——万一皂荚让它把收了的香火金箔还回去的话,它能不能赖掉?
皂荚却不像刚才一样急切,她笑了起来:“看样子,今天是麻烦了您白跑,下月初一,我一定给您再送一份香火。”
说完,不等小纸人说什么,皂荚重新引燃旁边一柱自阴差来便熄灭的短香——
忙不迭地送走了还在自我怀疑的阴差。
皂荚捏着手里的香,说起来,这引路香还是老头子当初给她的。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阴差,皂荚重新坐回桌面前,思索起来。
阴差说遍寻不到老头子,那老头子便还在人间,只是可能暂时不便与她相见罢了。
但不论老头子打算做什么,总不会害她。
皂荚重新戴上翡翠手串,将老头子留给她的第三样东西看了起来。
文件是一份店铺转让协议,已经做过公正了。现在产权的拥有者是皂荚,地址在黄泉路十八号。
皂荚:“......”
她不怀疑老头子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能糊弄过去相关人员以她的名义弄套房,但是她想不通,一穷二白的老头子,怎么能给她在黄泉路弄这么个铺子。
***
黄泉路,别听名字不吉利,但却是清安市最有名的高档商业街,又别称黄金路。
比起它的真名,所有人都更喜欢叫它黄金路。
整条路两级分化严重,前街以高档会所和私人会馆为主,出入的全是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街边停地全是豪车,一到晚上车水马龙衣香鬓影,活脱脱的人间销金窟。
比起前街,后街可谓是门可罗雀,甚至有些地方称得上是阴气森森——当然是和前街比。
平时周末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来这里逛街的——有些是真大款,有些是纯参观。
后街是华国东部有名的古玩市场,遍地是文玩古董店。店里的东西多半都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东西,晦气鬼气间或的珠光宝气将半条街衬得阴气森森。
这里绝大多数店铺门口都贴着黄符或者放着镇宅的物件儿。
皂荚在街上走着,就着昏黄的路灯,看着建筑上的门牌号,一路走到黄泉路十八号的位置。
老头子留给她的铺子被夹在在两间相当大的文玩铺旁边,和旁边的建筑一个样子,都是上下两层——
只是比起两边,这间铺子要小上一些。
乌漆嘛黑的牌匾斜斜的挂在门前,从台阶到门面,缀满了蜘蛛网。偶有金光闪过的木质雕花大门上贴满了白色的A4纸,皂荚走近一看——
全是物业的缴费通知单。
水费、电费、气费、物业管理费,层层叠叠,从纸张的黄白程度可见拖欠日子之久远。
皂荚粗略地算了算上面的钱,心有点累——
算上滞纳金,扣掉她还没焐热的八百块,抹掉零头,目前她资产为负十七万八千六百四十三块五毛六。
皂荚:......
鬼知道怎么会欠这么多?
莫名背上这笔债,皂荚打手一挥,去了门上的禁制,推开了没上锁的大门——
皂荚合理怀疑,老头子是连锁都买不起了,所以干脆下了个简单的禁制在门上。
反正这店门口拖欠的水电费单也勾不起小偷来的欲望。
然而让皂荚没想到的,铺子外面虽然看起来破旧,屋里却没有她想象中粉尘扑面来,灰堆三尺高,蛛网星罗布的样子。
她把手机电筒打开,粗略照了照,桌椅和迎面柜台、立柜乃至柜台后的博古架都是木质的,皂荚看不出木头的好坏,但凭着空气中的灵气觉得这些木头应该是不差的。柜台后的一间茶水室用一块蓝色的长布隔了开,茶水室后面竟然是一个用红砖垒起了红墙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小厨房,还有口水井。
上二楼的楼梯在院子里,皂荚打着手机电筒上了去,上面是三间屋子,用来休息的。
皂荚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一眼看到隔壁的装修的富丽堂皇的欧式小洋楼——
果然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寸土寸金的黄泉路,还能被有钱人弄成住宅。
不过她合理怀疑,老头子的后院这么质朴,是因为穷——
但是她很喜欢。
不过......
皂荚皱起眉头,摸摸自己手上的翡翠手串——
手串还能说是祖传下来的法器,可是这院子......
老头子穷得叮当响,到底是靠什么挣得这院子?
但不论如何,老头子留给她的这间铺子,还是帮了她大忙——
她现在还住在学校,但学校后勤集团早就发了通知,六月底他们拿了毕业证书就必须搬走,她现在还没来得急考虑之后的住宿问题——
不过现在看来,她可以在这里住下。
何况她现在身负巨债,也没多的钱供她找房了。
黄泉路后街晚上虽然阴森,但毕竟前街是繁华的,这里也到处都是卖古董的,想来安保也不会差——
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直达她公司的公交车。
皂荚摸摸二楼的阳台柱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符咒的原因,院子阴阴凉凉的,皂荚怕热,觉得这里的温湿度刚刚好——
皂荚十分满意,卖了她也不够的物业费好像也不是什么事了。
前提是,如果物业能先让她欠着物业费的话。
***
物业费她暂时还不起,但拖欠的几大千水电费皂荚还是有办法的。皂荚咬牙将自己从大学就开始存的银行卡拿出来,将里面存了四年的七千块拿出来,抽了三百请思甜吃饭。
老头子虽然没有告诉她的师承何处,但却在信中说她是本门派唯一的传人——
魏伯阳,东汉著名的黄老道家、丹学家,传说中吃了仙丹飞升的大拿。
皂荚估计她便承的是道家一系。
既然要继承香火,又要吃饭,所幸现在有了住的地方,她便先在进公司入职前,先去将黄泉路十八号的店开起来。
好歹现凑点儿钱,还了物业费。
思甜坐在皂荚对面,觉得眼前的火锅也没什么滋味了:“你真的现在就要搬出去?”
皂荚点头:“嗯,先打着零工。”
说完,她把今天重新折好的护身符递给思甜:“这个给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新做的护身符皂荚特意用红线编好了,思甜拿在手里便觉得一股清明之气从指尖传来,当下戴到了脖子上:“我会想你的。”
大学四年宿舍里就她和皂荚关系好,现在皂荚要走了,原本她最喜欢的火锅也没了味道。
皂荚看着思甜眉心若有若无的晦气,借着放调料,将从调料台上打的盐用指甲尖轻轻一挑,不着痕迹的撒到思甜的身上,开始逗着她笑。
直到思甜笑起来,皂荚才拍了拍手。
也不知道思甜从哪里沾的,两天了晦气还这么明显,幸好现在给她拍没了。
***
第二天,皂荚直接就从APP叫了个小货车,把宿舍里自己能用的东西都带上了——
只是刚到街口,火车便被岗亭拦下了。
穿着制服高大正直的保安冷酷无情的告诉皂荚,里面停车位已满,不可以再有车进去。
皂荚:???
皂荚挽起袖子正准备理论一番,小货车司机不想惹事,拉住皂荚的袖子,低声道:“退你一半钱。”
皂荚:......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愉快的接受啊!
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对折也是打折啊!
于是黄泉路后街的古董店老板们,一大早便看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生,骑着一辆从岗亭借小三轮,拉着一车生活用品,一摇三晃一步三拐儿的进了黄泉路十八号——
一个开业至今便闭门歇业拖欠物业找不到人,晚上总会发出奇怪声响的地方。
老板们不禁打了个哆嗦——
要知道后街上有一半的符咒,防的就是这十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