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都说春雨贵如油。

牛毛细雨随风飘扬仿若下了一场雾，远处看去皆是白蒙蒙，一片青嫩麦苗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近处又能听到雨滴汇成晶莹水珠后顺着房檐慢慢滑落，没入泥地的声响。

麦田对面坐落着付家庄的一排农家小院，院墙或高或矮，临近村口那家门前格外整洁，两扇木门敞开，院内空地不见落叶草枝，雨幕中有位背放着手的中年男人朝小院走来。

付仰振长相老实憨厚，此时眉头紧蹙，正含糊不清的抱怨：“这雨，怎么就下不大！”

若是下了雨，就不必等着水库开闸放水、挑水浇地，现在雨水将将洇湿地面，底下还是干土，庄稼根本长不好。

付仰振紧走两步到了堂屋，进门前跺跺脚，布鞋磨出了毛边，半旧衣服被雨水打湿灰不溜秋的，他将手里一把韭菜放下，叹了气。

“她妈，小灵咋样了？”

张桂芳应声从东间房出来，先拿毛巾给丈夫擦雨水，抬头也是愁眉不展：“刚醒，我摸着还发烧，要不再给她吃一片安乃近。”

付仰振不懂，平常头疼脑热都是女人张罗，就随她去了。

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张桂芳拿着药片去了西间房，却见她闺女正站在窗棂前出神，索性喊了一声：“小灵，吃个退烧片。”

安乃近退烧很管用。

付小灵转过头，因为发烧声音显得很弱：“妈。”

张桂芳看的一愣，寻常邻居见了闺女也会夸她长得好看，对村里人来说，女子漂亮标准无外乎一对大眼双眼皮，她闺女眼尾上翘更显精神，又刚下学没几年，皮肤也白，长发乌黑柔顺，水灵灵的很耐看。

“给。”

付小灵捏住药片，先喝了一口水。

张桂芳闲不住，走到床边将那床陈旧发硬的被子抖擞两下，叠好放在床尾，付仰振在东间房喊人，她忙不迭过去。

两口子说话声音很低，外面雨声越来越响。

犹带冷意的春风将糊窗的报纸吹开一个大口子，付小灵喝了风忍不住咳嗽，张桂芳隔着堂屋喊了一声让她吃药。

付小灵应声：“好。”

她将药片一分为二，药片和着一茶缸的水全灌进肚子才觉得火烧的嗓子舒服多了。

也有心情打量周围环境。

雨天光线昏暗，黄土坯改成的三间房低矮老旧，窗户透出来的光亮让房间一览无余，由于缺砖少瓦，盖起来的三间房中间并未用土坯隔断，堂屋设在正中间，东西边放了立柜和木板就算隔出来两间卧室，父母在东间，付小灵住西间。

一张木床一张带抽屉的小桌是西间房里的家具，床放在东北角，挨着土坯北墙和木板东墙，东板和西墙之间扯了一条铁丝，挂上一张宽大棉布吊帘做‘南墙’，免得进堂屋的人直接看到姑娘家闺房。

这布置已经是对独生女儿的优待，换成别家，不一定能拿得出那片当吊帘的棉布。

就像东间，连吊帘也没，只用张桂芳的陪嫁柜子堵在那儿，床放在最角落里，夫妻说话稍大点声就能听见，比如这会儿，张桂芳好像有点紧张，不由自主的提高声音。

“你说啥？”

“小点儿声，别让孩子听见！”

付小灵揉揉太阳穴，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让她重活的雀跃淡了三分。

毕竟这是她第二次经历，而第一次任务完成度被她亲手标记为待定，待定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失败，后来的结果证明确实是失败的。

不过，上次是付小灵制定标准并评判快穿者的‘系统’，这次她成了付小灵。

主神治下的三千小世界形形色色，总有意外发生，快穿者修补漏洞，系统代替主神部分职能，行使审判职责，系统又分为数据系统和人肉系统，人性难辨，数据永远无法正确评判快穿者是否忠于主神，付小灵就是‘人肉’系统，借由电子音和快穿者沟通，并监控他们。

付小灵功成身退也有限制，福利是她不被洗去记忆和知识，但主神要确保他们不会泄露天机，派了机器系统‘辅助’生活，附加任务是配合系统收集这个世界的异常数据，使秩序正常运行。

上一位快穿者任务进度到90%时意外车祸死亡，短时间看对小世界影响不大，可正如蝴蝶效应所说，二十年后小世界气运颠倒，未来走向不可控，小世界可能隐藏玄机。

付小灵的主要任务是让小世界正常运行，如果她中途死亡，八成得继续为主神效力。

所以，谁都不能挡她养老路！

……

“你娘咋这样说？！”

“啥你娘，那是咱娘！”

两口子眼看要吵起来，付小灵及时喊了一声，她妈张桂芳很快走出来。

付仰振沉着脸跟在后面：“先去炒菜，孩子都饿了。”

张桂芳拿上围裙去厨房，付小灵也跟上，熟门熟路的点柴烧火，炊烟在厨房内窜起，小院就一家三口寂静沉默，倒显得别家鸡飞狗跳的动静格外热闹。

付小灵边努力认真的添柴边问：“妈，爸跟你吵架啦？”

张桂芳看看她，面色犹豫：“跟我商量点事，没啥。”

“真的？”

张桂芳笑了：“我骗你干啥？”

她穿着件老式的灰蓝色斜襟罩衫，黑裤子棉布鞋，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笑起来和蔼可亲，与付仰振如出一辙的忠厚老实。

火烧旺了，张桂芳小心翼翼往锅里添了一点菜籽油，先下韭菜翻炒又打进去一个鸡蛋。

“小点火，别把鸡蛋烧焦了。”

付小灵不再添柴，闻到香气后肚子不争气的咕噜，这个年代，饿才是常态。

饭菜上桌，一碗韭菜炒鸡蛋，三碗红薯汤饭，馍筐里只有两个二合面馒头，张桂芳惯常将馒头递给丈夫一个，另一个她一分为二，多的递给付小灵。

“妈，我吃不完。”

“咋，还不得劲？”

付小灵应了一声，本想先喝一口红薯汤，却被张桂芳阻止了。

张桂芳将鸡蛋最多的一块菜夹给她：“先吃点鸡蛋，胃里没有好东西肯定不得劲，光喝汤咋能饱呢！”

“好。”

这话不知触到了什么，本就没怎么吃菜的付仰振更是一筷子没动，闷头吃红薯汤就馒头。

张桂芳不落忍：“你吃菜啊，俺娘儿俩又吃不完。”

付仰振嗯了一声，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低喃：“韭菜老了。”

“嗳，不老也轮不到咱家吃。”

付仰振看看媳妇闺女，不由叹气：“是我没本事。”

张桂芳心里本就堵得慌，听这么一说，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强忍着泪花：“不是咱没本事！是咱太老实了，就让人欺负！”

“妈，到底咋了？”

闺女睁着一双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