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地上杂草露水未消，三两步就打湿了鞋面，微风吹来，有少量早开的花瓣随风飘落，苹果花很漂亮，花苞略带一些艳丽的桃粉色。

钟时拎着竹篮往果树深处走去，付小灵闲闲跟在后面，一路过足眼福，中途碰到一棵含苞待放的海棠树，一树枝繁叶茂，娇艳动人。

“这里为啥种海棠？”

钟时停下来：“授粉树，没它授粉更麻烦。”

他顿了顿，怕她不懂又解释：“它叫红玛瑙，能开很多花，过几天就能看到。”

付小灵听过生产队技术员讲授粉原理，苹果自花授粉结果很差，异花授粉能多结果子、果实更漂亮，农场要提高产量就得做好人工授粉工作，今年秋天的产量就指着它们呢。

“可是怎么只有一棵？”

“果树被砍的时候授粉树也没了，去年重新种上的时候没有找到足够的授粉树，只能靠人工多多制作干花粉。”

钟时好像找到了目的地，终于停下来，周围静悄悄的，摘花做干粉肯定不能可着一棵树薅，知青们分散在各处，他俩负责其中一排苹果树，一时居然看不到别的人影，隐约听到说话笑骂声。

付小灵没干过这活，当然要问：“要怎么摘？”

“这枝上的一簇花摘掉两道三个，拣没开的铃铛花，刚开的也行，收起来的花不要压着，中午还要带回去取粉晒干。”

钟时做了个示范，摘花的动作格外熟练。

付小灵点点头：“懂了。”

种植结果的苹果树经过不断改良大多是三五米高，但对一米七不到的付小灵来说，树尖具有一定难度，钟时默默观察了她伸手能够着的最远距离。

于是嘱咐道：“你摘低一点的地方，其他我来。”

“好。”

他们只有一个竹篮，但拎着竹篮沉甸甸的，不如提着衣襟一角兜住苹果花，积攒多了再放到篮子里。

钟时看着付小灵尝试摘了十来朵，确认她学会怎么做了，才站到一旁开始干活。

付小灵刚开始没摸着门道，特别的小心翼翼怕压瘪苹果花，摘一朵就放到衣襟上，结果不停地伸手再缩回来，没一会儿功夫就肩膀酸疼，也算明白她要报名时张桂芳的不赞同。

钟时一直注意着，看到她甩手的动作出声提醒：“你手里攥一些也没事，掌握力道就好了。”

付小灵仔细看看他的动作，确定发现原因了，两人手掌根本不一样大，她这小仓库只能不停地倒腾。

“我慢慢习惯吧。”

他嗯了一声，后知后觉有些不对，不再说话。

原主下学后没少干农活，身体素质不错，付小灵渐渐习惯，挑挑拣拣摘掉半边树后让钟时检查。

“会不会摘多了？”

万一摘秃了不长果子，那可就热闹了。

钟时从另一边绕过来仔细检查，和善道：“没有，这些花也不会全部授粉，不然果子太多营养不够，也长不大。”

“那就好。”

付小灵将摘来的花放到篮子里，她刚站着休息一会儿，就见钟时弯腰提起篮子，换了个方位。

“要换——”那棵树了？督促她快点干活？

钟时打断：“不是，太阳要晒到这边了，花不经晒。”

“这样啊。”

付小灵觉得钟时不像传说那样是个不通情理的书呆子。

前世和钟时接触不多，只知道付晓秋挟制他订婚后两人并不和睦，钟时借口农场宿舍紧张，拒不举行婚礼，只领了结婚证也不住在一起，付晓秋并不满意这种情形，但又没其他办法把一个大活人绑在身边，盼着钟时能回心转意。

后来，钟时考学回城，并未第一时间撇开付晓秋，但带着这么个媳妇回城，必然不招父母待见，付晓秋离婚后回村交代说，回城也没住在一起，钟时一直呆在学校，留她面对恶毒婆婆，骂了许多难听话，又拿着分到的钱火速改嫁。

说起来，付小灵还曾怀疑过钟时是不是不行……

罪过。

钟时看她愣了一会儿突然走向这棵树的另一边，摘他留下的低处花枝，他自然而然摘她摘过的高处花枝，他也不是爱闲聊的性子，也走上前去干活，只有轻轻风声和摘下苹果花的细微声响。

付小灵盯着鲜嫩的苹果花实在好奇，停下来揪了点花瓣送到嘴里。

“噫……”

涩涩的，没什么味道。

彻底断绝薅社会主义羊毛的想法。

“对了，杜宏辉也和我们一样工作吗？”

钟时手一顿，仰头看着阳光下的苹果花，目光空泛了一瞬：“是，从花开开始，保卫处两班倒，他白天上班的话就和大家一样劳动。”

她和杜宏辉曾是未婚夫妻，关注他也是应该的，至少坦坦荡荡，可惜要被……

付小灵并未领会精神，舔舔嘴唇还未消去苹果花的气味，随口调侃：“怎么觉得是防我呢，也不好吃啊，吃一朵不要紧吧？”

“现在是不管的，主要是长出果子得加紧巡逻，这些花的花粉弄出来后大家都会分了花瓣拿回去泡茶，你记得留着，别让人分光了。”

“好喝么？”

如果好喝的话给爸妈弄点。

钟时想了想：“没什么味道，听说可以润肺生津，没坏处。”

付小灵欣然答应，这年代连茶叶沫子都难找，能有苹果花泡茶也算是给贫瘠的生活添姿添彩了。

摘完两棵树，两人稍事休息，钟时将篮子里的苹果花送回去，免得时间长在外面晒蔫儿了，付小灵趁这个时间休息，他回来的也快，大踏步走着，坚定沉默。

付小灵忽然就问：“付晓秋她爹答应你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钟时匆匆与她对视一眼：“就这两天，他不办我也会办。”

“那就好。”

付小灵挠挠鼻尖，特别真诚的问：“你看见付晓秋在哪儿了么？”

倒不是看钟时笑话，而是口渴想吃瓜，她问过张桂芳，杜宏辉去年才过本命年，杜父去世已满一周年，难道还能掰扯一个算命的理由，本命年前后两年不能结婚？

“没有。”

钟时特别的平静冷淡。

付小灵盯着他侧脸打量许久得出一个结论，这位轮廓是真好看，家里基因一定很好，等他狐疑的看过来，她又连忙否认：“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他们合作还是很真诚的。

约定的那天晚上，付小灵好奇他为什么找过来。

当时钟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低沉：听你和他们家人争辩那些话，觉得可信。

于是付小灵也表明她需要一个身份拖延时间，付仰振答应了付老太，夫妻都觉得对不住付小灵，即便觉得钟时不靠谱，短时间内也不会逼她结婚，其实付老太和付晓秋合作，一定要达到目的，付仰振不会不答应，而付小灵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选个让自己舒服的理由。

以钟时心里的愤怒，两人方向、目的都一致，至少能达成所愿。

所以，她真不是贪图钟时的容貌家世，顺势而为。

钟时像是反应了一会儿，眸子里带着淡淡坦然笑意，他大概了解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和付晓秋截然不同。

“我明白，其实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我不来，付晓秋不会改变婚事——”

付小灵打断，哭笑不得道：“这样的话得追究到人类起源了。”

她也没怪主神将她送回这里啊。

钟时一愣：“谢谢。”

“不客气，你能帮我个忙，借我几本书看看么？”

“好，你想看什么？”

“都行。”

钟时也不觉得‘都行’很难办，先将他手头的书拿给她吧，但怎么接头是个问题。

付小灵也想到了：“晚上给我吧，老时间。”

他点头。

工作继续，两人一上午也就摘了三棵树，所幸苹果花也不是一气儿全开，开一茬摘一些再给已经开了的花授粉。

其实付小灵盯着苹果花可馋了，在主神空间的时候不会饿也不会想吃东西，现在入口都是粗粮，二合面算顶好了，缺油水、水果更是稀缺，她盯着苹果花都能想到苹果挂满枝头的丰收景象，不得不说，太诱惑了。

望花止渴这条路行不通，付小灵忍不住问：“咱们种的苹果什么时候熟？”

钟时不确定的说：“八九月份吧。”

他说的是农历八九月份，还有半年的成长过程。

付小灵幽幽的想，她家在村西口离苹果林老近了，秋天苹果成熟香气直接往家里飘，那简直是引人薅羊毛啊。

“那从六月份就得抓紧盯着了吧？”

谁家都是缺吃少穿，苹果长在树上没人盯着，估计等不到成熟就会被人摘光。

钟时嗯了一声，低头整理篮子里的苹果花，忽然想到一件事：“会在你们家附近搭窝棚，让人轮流住在那里看着。”

他说完付小灵久久没说话，不由抬头看去，就见她表情怪异。

“怎么了？”

“没，一天当两次贼都被防着了。”

钟时恍然，望着她灵动的眉眼有瞬间出神。

付小灵专注的想另一件事：“对了，以后来上工我能直接从我家过来么？”

她家在村西口，挨着农场的苹果林，今天是头一次上工，随大流一起绕到正门进来，但付小灵算了算距离，不如从自家过来的方便，省点力气就不会饿的那么快，她现在得保证命革的本钱。

“可以，今天和队长说一下。”

这时候，罗为民忽然从他背后窜出来：“那咱们都从小灵妹子家门口过吧，都方便！”

钟时一顿，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罗为民不满意：“居然没吓到你。”

钟时神色如常，淡淡道：“你少弄这些。”

“我就是吓唬你，又不是吓唬小灵妹子，话说前面还有个坟头呢，在这地里干活还真得随时小心。”

罗为民话很多，人也随和，边唠叨边和付小灵打招呼。

付小灵挑眉，她发现钟时掩饰惊讶的方式可能是面瘫，但并未揭穿，笑着对罗为民点了点头。

罗为民身后还跟着李丽芳，她一上午也没闲着，脸颊晒的发红。

“丽芳。”

李丽芳很迅速地接受了他们成为亲戚的事实，一向热情，这儿就她们两个女生，付小灵不好不热情。

“小灵，累不累，我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听说这两天点花粉更累呢。”

付小灵活动活动胳膊，习惯性说：“还好吧，习惯就行了。”

罗为民挤眉弄眼的调侃：“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就得让咱们钟时挑重活，小灵妹子摘低点的树枝就不会累了，我刚看的可清楚呢！”

李丽芳一愣，继而笑道：“也对，让我哥多照顾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