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两个人在厨房忙碌了好一阵,萧靖出色的厨艺也确实没让公语蕊失望，最终做成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吃完大餐还有?公语蕊在蛋糕房定做的蛋糕，这个生日,对萧熠来?说是生平第一次，小家伙激动不已,吹蜡烛之前?煞有?介事地许下愿望：希望每一年的生日都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过?。

江谦是个识趣的，吃完饭抹抹嘴就走了。他?这趟来?纯粹就是给萧熠送礼物，顺便来?找不可爱的师弟蹭顿饭的,天知道以前?他?想吃一次萧靖做的饭有?多难。

公语蕊自觉去收拾碗筷洗刷去了，还特别?懂礼貌地让萧靖下楼去送客人,俨然一副这个家女主人的模样——没办法,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江谦带着礼物上?门的,总不能这点礼节都没吧？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先前?那个吻让她有?点手足无?措,暂时不知道怎么单独面对萧靖，便硬着头皮使唤他?去送客了。

于是，八百年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的萧少爷不得不皱眉和江谦一起?乘上?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在眼前?关上?，江谦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靖,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萧靖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其中大有?“你再笑爷就把你的牙拔了”的意思,江谦下意识地捂住自己一口白?牙止住了笑声，但想了想又忍不住扬起?眉。

“你当初不是说她得罪你了,你要折磨她吗？”

萧靖脸上?丝毫不见不自在,甚至还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又没说从身体上?折磨，那太低端了。”

“哦……原来?你在折磨她的内心?啊！”江谦夸张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这折磨人的方法还真新潮，今天你已经因?为?宠妻上?了两次热搜了，怎么着，难道你这是市面上?流行的先把人捧起?来?再摔下去的报复方法？”

他?越说下去表情越透出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显然是早就看?穿了萧靖的口是心?非。

其实江谦这是猜错了，四年前?的萧靖或许确实是那样想过?的，只?是四年过?去了，萧靖的思想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而且，想象与现实总是有?巨大差距的。

四年前?萧靖决定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欺负公语蕊，但四年后当公语蕊因?为?他?接连打?开的现实昏厥过?去的那一刻，萧靖人生第一次生出了些许愧疚的思绪。

那天他?坐在沙发旁看?着女人冷汗淋漓脸色苍白?的模样，替她掐断了来?自公语凝的数个电话?之后，就把四年前?自己当着江谦的面夸下的海口忘得一干二净了，还做了个新的决定：爷自己都舍不得欺负一下的女人，更不能让别?人欺负了。

认识萧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手起?刀落，果断狠绝，而且总是能最快地分辨自己最需要什么。哪怕他?说不上?理由，也不知道要了之后会怎样，可那就像是本能，无?论是舍弃什么还是拥有?什么，本能都会替他?做出选择。

就好像十岁那年他?选择放弃父母亲人，二十岁那年他?选择从白?漫漫手中买下萧熠，二十四岁这一年，他?决定把公家的“傀儡娃娃”据为?己有?。

……

既然决定了，就没有?什么可懊恼后悔的，因?此面对江谦这样的调侃，萧靖也没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其实你以前?有?句话?没说错，做人，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都不重要，自己痛快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的确是江谦说的，而这也证实了公语蕊对江谦的印象并没错，这厮确实是个货真价值的斯文败类——看?着温文尔雅，骨子?里却全没有?道德约束的败类。

问江谦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的技术，却不在急救室发光发热，反而要躲避医生职责，他?可能会笑嘻嘻地反问你，凭什么他?会救人就要去救，他?还会杀人呢！

这会儿斯文败类江谦听到萧靖这样说，忍不住有?些得意，正要再说什么，电梯门恰好打?开了，然后萧靖非常不客气地一脚把江谦踹了出去。

“感谢师兄，”萧靖站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里，微笑着朝一脸震惊的江谦挥了挥手，“现在我痛快了。”

江谦：“……”

这就是你小子?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踹师兄一脚的理由？

其实江谦知道这小子?今天会不高兴，主要是他?在饭桌上?说了不少萧靖以前?的糗事，但他?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帮这个口是心?非又爱装高冷的师弟和弟妹拉近关系？这臭小子?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踹他?这个媒人一脚？

真是……真不愧是他?的师弟啊！

“送”走江谦后，萧靖回到家里，厨房内公语蕊的洗碗大业已经进入了尾声，萧熠在客厅拆着江谦送的礼物，是一架飞机模型。

这礼物显然深得萧熠的心?，抱着那模型傻笑不已。后来?公语蕊洗好碗出来?，小家伙还得意地凑过?来?展示给她看?。

“妈妈，你看?，这个飞机真的可以飞起?来?哦！”

飞机循着遥控器的指示从桌上?滑过?，然后缓缓升上?了空中，小家伙两眼晶亮地看?着公语蕊等待她的反馈，后者很给面子?地称赞了起?来?。

“哇好棒！熠儿有?没有?感谢江叔叔呀？”

“嗯，江叔叔每年送的礼物我都喜欢！”小家伙格外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无?意中又往老父亲萧靖头上?插了一刀。

公语蕊立即就看?向萧靖，那眼神中的嫌弃已经十分明显了。

萧靖顿时觉得刚才踹江谦的那一脚还是轻了。

“臭小子?，你花掉的我的钱都够买一架真飞机了！”他?忍不住走上?前?揉乱了萧熠的头发，恨恨地开口。

公语蕊立刻出声护崽：“那是人家江医生比你用?心?啊！”

萧靖冷笑了声：“用?心?？我还不了解那家伙吗？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萧熠面前?表现得比他?这个名义上?的爸爸更像爸爸，之后还要在他?跟前?显摆和萧熠关系亲密，萧熠更信任他?巴拉巴拉，为?了萧熠还特意去学了心?理学，在攻略萧熠这件事上?做得十分殷勤到位……整个一心?机男！

“故意什么？”公语蕊困惑地问。

“当然是……”故意抢我儿子?。

这话?后面几个字被萧靖憋了回去，他?自己在公语蕊面前?已经很嚣张地表现出了对萧熠的“完全不重视”，眼下再说这种话?岂不是等同打?脸？

“总之，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你和萧熠都最好别?太信他?。”

公语蕊看?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又眼中带着怒气的模样，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我觉得你自己挺信任他?的啊……”她可不觉得萧靖这个住处是谁都知道的，再说……“我而且我觉得你和江医生好像很熟，你们当初怎么认识的？”

萧靖愣了下，随即微笑着说了句“洗洗睡吧”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公语蕊有?些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

难道那两人真有?什么说不得的过?去？

******

江谦和萧靖的相遇说来?有?些久远，那一年萧靖十岁，刚从绑架中脱身，因?缘巧合被江谦的司机险些撞到，然后被江谦顺势拐走了。

江谦是个孤儿，六岁的时候被一个美国人收养。养父收养了不少孩子?，原本江谦还以为?养父是个喜欢孩子?的大善人，可是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养父是个医学疯子?，因?为?自己生下的儿子?没能继承他?的医学天分，他?就收养了许多孩子?，一个个逼着他?们去学医。

六七八岁的一群孩子?被迫强行看?着养父解剖尸体，许多孩子?都受不住吓哭了，唯有?江谦天生缺少道德约束，看?着那场景反而格外兴奋，于是那些被领养的孩子?逐渐又被送走了，唯有?江谦从此就深得养父器重，一身医术也是跟养父学来?的。

“捡到”萧靖的时候，江谦也才十四五岁，他?一时兴起?回国看?看?，恰好遇到十岁时打?算完全舍弃过?去的萧靖。人和人的缘分很不好说，江谦第一眼就觉得萧靖和自己很合拍，大约是一种同为?披上?人皮的野兽之间特有?的默契感，当江谦试探地问起?萧靖对解剖的态度，却听男孩说他?非常感兴趣的时候，江谦果断就决定要把萧靖和自己拉到同一阵营。

养父对又多了一个有?天赋的养子?这件事很高兴，对两个养子?几乎倾囊相授。严格来?说两人的关系算得上?兄弟了，但江谦天生对父母不感冒，萧靖又极恶心?父亲这种称呼，所以他?俩都互相称呼师兄弟，从不以兄弟相称。

师兄弟两人同样都没什么道德观，虽然对养父没什么感情，却也不觉得养父做的是错的。三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一起?过?了多年，直到养父私自盗用?尸体的事情被发现，被判进了监狱。

失去了监护人的师兄弟两人原以为?都要去孤儿院了，江谦觉得孤儿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就劝萧靖回到自己家拿回该得到的一切，萧靖本要带江谦一起?回来?的，后来?养父那个没有?医学天分的警察儿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时的丹尼尔是个三十多岁的出色警察，虽然对自己父亲做的事很不齿，但认为?两个“弟弟”是单纯无?辜的，而且一直没能发现父亲不正常的他?也有?责任，要是他?早点发现，这两个孩子?也不至于经历那么残忍的教育。

他?和二人商谈了一番，遵照他?们各自的意愿，送萧靖回了萧家，又把江谦送进了正规的医科大学。

丹尼尔是个警察，平日很忙，但他?是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一直不忘关心?两个弟弟的心?理，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会各自给江谦和萧靖邮件或者电话?来?往确认他?们心?态健全还是好孩子?，有?时还会拿自己并不丰厚的薪酬给两个弟弟买礼物。

江谦就算了，毕竟是孤儿，但萧靖回到萧家怎么还会缺钱？

丹尼尔好像并不是知道萧家有?钱，或者他?好像也不在意萧家有?没有?钱，只?是觉得这两个弟弟都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固执地要接替父亲照顾两个弟弟。

江谦和萧靖都觉得丹尼尔是个奇葩，他?们不约而同地口中嫌弃着这个“哥哥”，但内心?却又能清楚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世上?第一个真正关心?他?们的人。

四年前?，萧靖刚收养了萧熠的时候，丹尼尔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特意来?恭喜他?，还说有?空要来?看?看?侄子?，顺便告诫萧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把孩子?带到了身边就要好好负起?责任。

萧靖嘴上?很烦，但江谦看?他?之后的表现就知道，其实他?是听了进去的，只?是他?们都没料到……那竟然是丹尼尔最后留下的话?了。

那之后，丹尼尔失去了所有?联系，萧靖辗转从丹尼尔的同事口中得知，丹尼尔在一次出警时遇到暴徒，为?了救一个孩子?被乱枪打?死了。

死了？

萧靖其实早就不会哭了，也并没有?感到悲伤，他?只?是深深地觉得……这样不对，丹尼尔这样的死是不对的。

萧靖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不过?还是打?着出国留学的旗号再一次回到了美国，和江谦一起?花了半年时间确认了杀死丹尼尔的凶手，然后只?花了一天就杀了那四个暴乱分子?。

神奇的是，那之后他?们其实去自首了，不是因?为?什么良心?不安，只?是觉得这样替丹尼尔报仇似乎并不是丹尼尔的意愿，但约莫是他?们策划的这一出杀人太完美毫无?痕迹，反而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注意，他?们出面邀请萧靖和江谦加入他?们。

“好像很有?意思啊，就去玩玩呗。”江谦说。

“那就玩玩。”萧靖说。

他?们被训练了一年，真正开工也只?干了三年。

那年，某天江谦算了算账，说自己杀的人和救的人人数相抵了，他?不玩了。

萧靖算了算，自己好像还多救了几个人，不过?算了，他?是好人，多救的那几个就算送的福利了，于是他?也不玩了。

就这样，兄弟俩又打?包一起?回来?了。

约莫是在调查局那段日子?实在太刺激也太累了，回来?后的江谦彻底懒成了一坨，手术刀都懒得拿了，就干脆赖着萧靖混吃等死。

萧靖倒是也想混吃等死，但他?还要接管萧氏，还要养着混吃等死的江谦，只?好忙碌于霸总事业，也因?为?这给了江谦无?数次可以和萧熠亲近的机会。

……

——“所以，熠儿会更亲近他?是当然的。”

萧靖说这话?的时候，萧熠已经心?满意足地在公语蕊的陪伴下睡着了，公语蕊刚换了地方一时还睡不着，到客厅倒杯水的功夫就见萧靖坐在客厅阳台仰望星空，许是夜色太美好让她的心?情也柔软起?来?，于是她端着水杯凑过?去，就见那人还惬意地开了瓶红酒。

“来?一点？”见她过?来?，他?优雅地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

月色下，他?的神情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落寞，不得不说，美男子?做出这种表情实在让人无?力抗拒，公语蕊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点头，陪他?喝了起?来?，然后就听到他?说起?了和江谦的这段故事。

公语蕊有?些惊讶，她之前?问他?的时候他?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还以为?他?不愿说呢。

“不是不愿说，只?是不想让萧熠听到那些。”他?看?着月亮，缓缓道，“今天也是丹尼尔的忌日。”

公语蕊顿住，略带担忧地看?着他?：“抱歉，我……”

“你有?什么抱歉的？”萧靖忽然笑了起?来?，略有?些戏谑意味，“别?多想，我和丹尼尔感情并不好，更不会在四年后的今天为?他?难过?。”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公语蕊叹息了声，决定给他?留点颜面，没把这话?说出来?。

其实她觉得萧靖现在不难过?是真的，但他?特意强调了“四年后的今天”就意味着，四年前?刚得知这事的时候其实他?是难过?的。

“不过?……”她着急想换个话?题，“你和江医生去了联邦调查局四年是真的吗？你们都做了什么任务？”

“那当然是……”萧靖恶趣味地拖长了音，看?着公语蕊满脸期待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假的。”

公语蕊：“……”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舍己为?人的事？啊，虽然他?们的薪资和奖金好像确实不少。”

相信你曾经做过?好人的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公语蕊在心?中默默审视了一下自己过?于美好的脑补能力。

“你很失望？”见她忽然没了声音，萧靖忍不住挑眉问道。

公语蕊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是对那一瞬间居然相信了你的我自己感到失望！”

“哈哈！”萧靖忽然大笑起?来?，“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这种人会去自首？”

言下之意，从那句话?开始就是在瞎编了。

公语蕊继续翻白?眼不说话?，萧靖忽然伸手过?来?揉乱了她的刘海。

“乖，不气了。”他?说着，唇角的笑意缓缓收敛，脸色也正经起?来?，“其实，丹尼尔才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丹尼尔也不是死于什么暴徒动乱，是死于任务对象的报复，他?们也没有?真的去杀人，而是跑去卧底了一阵搞到了对方犯罪的证据。

联邦调查局也确实向他?和江谦抛出了橄榄枝，但被他?俩拒绝了，主要是江谦觉得还是解剖人更有?趣，而萧靖却是因?为?……

“因?为?什么？”公语蕊完全被调动了好奇心?，也完全没去计较刘海被他?弄乱的事了，两眼晶亮亮地看?着他?，却不及防那人又凑过?来?，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真的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深入了……

这一晚最后，恼羞的公语蕊还是耐不住好奇心?追问他?拒绝的原因?，然后就听到某人“根正苗红”的宣言。

“因?为?，我是中国人啊……”

干嘛要给美国人当警察？

公语蕊：“……”

好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现代版这个男主果然还是太骚了……因为他，我也成了扛着品如衣柜四处走的人……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