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受伤的男子
江阴王的走狗们就在门外,师南心里有鬼,紧张得鼻尖冒汗,哪有精力吃什么糕点。
他立马放下手上的东西,对小少爷道:“外面发生了变故,你别害怕,也不用说话,我会应付的。”
小少爷若有所思,“嗯。”
说话间,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三个着装一致的侍卫,一前两后进了包间。
看见坐着的两人看过来,侍卫们停了下来。
为防小少爷过于紧张说漏了馅,师南自然地给他添茶,率先开口:“诸位,这里就我兄弟二人,没有可疑人物进来,你们看这......”意思是看两眼赶紧走吧,别妨碍我们了。
侍卫们面无表情,不接话头。
师南:“......”
师南看着他们,心里有点慌,你们倒是给点反应啊!
他一紧张,就容易炸毛,表现在人身上,就是肢体僵硬,汗毛倒竖。给小少爷倒茶的手僵在半空,茶水潺潺地往下倒。
小少爷看着这一幕,没提醒他。
直到溢满的茶水烫到了手,师南才反应过来,迅速收手,干笑挽救道:“这不是跟你们说话呢,分心了。”
为首的侍卫皱了下眉,此人表现属实异常。
但看旁边主子绕有兴趣的样子,一时摸不准该怎么处理,主子不发话,也不敢走。
就这样对峙着,一动不动。
师南在这边紧张的头都快掉了,暗骂自己的本能不争气,只觉得那几个侍卫的目光一会儿落他脸上,一会儿搁小少爷身上,好像下一刻就会动起手来。
不能这样下去了!
师南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蹙了眉,抓起小少爷放在桌上的手,揣到怀里吹了几下,“疼不疼?都怪我,倒水都倒不好,给你吹吹——”
看模样心疼极了。
侍卫们的呼吸同时慢了几拍。
指腹触及的温热触感传来,却不是师南预想的柔软,反而有些硌手。
他来不及多想,用余光偷觑着侍卫们的反应,发现侍卫们都在揣摩小少爷的表情,似乎是验证他说的是真是假。
心里一个咯噔,若是小少爷一直不搭话,确实显得很可疑......
师南握紧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背着侍卫给他使眼色,“弟弟,怎么样了?”
小少爷像是没听懂,茫然地回看他,大眼对小眼。
师南:“......”配合一下吧小兄弟。
气氛凝滞了许久,久到师南的笑容都挂不住了时,从头看到尾的小少爷,才勉为其难的动了。
他抽回手,淡淡道:“不疼。”
峰回路转,师南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冲侍卫们笑道:“算了,你们搜吧,你们也看见了,我弟弟胆子小,别吓着他。”
侍卫们快窒息了,凝成了几座雕塑。
这反应不对啊......
就在师南心惊肉跳,以为他们发现了端倪,要对他动手时——
小少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侍卫们终于听懂了人话,进来简单地走了一圈,也没仔细查看就退了出去,顺便礼貌的替他关上了门。
走一走,师南放松了绷紧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对小少爷口是心非地感叹:“都说江阴王弑杀,手下也残酷,我看也没那么可怕。”
小少爷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最后落回自己被碰过的手上。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帮了他?
师南已经习惯了他的安静,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走更安全,眉宇间不自觉露出了愁色。
小少爷看了很久,薄唇轻启:“你在愁什么?”
师南敷衍道:“愁哪儿都是危险,吃饭也能被关住。”
小少爷若有所思,邀请道:“我家很安全。”
师南不仅没有表现出期待,反而警惕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官宦之后吧?”
小少爷想了想:“不是。”
师南:“那就好,很多官宦后代仗势欺人,吃饱了没事做,不干人事。”
他神色凝重地叮嘱小少爷:“我吃过几回亏,你记得离那些人远点。”
“好。”小少爷略作迟疑,“我是借住在府里的远戚,多少是个主人,带你进去不碍事。”
这崽儿,还逞能。师南有些感动。
小少爷一手的茧子,特别像他某任历练做苦活的人身的手......
富贵人家的阴私太多,他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为了不让他担心,师南拍响了胸脯,豪气道:“我会解决的,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如果需要帮助......”
师南想了想他的处境,声音不由得弱了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少爷:“......”
这么一说,提醒师南该走了。
“我去看看情况,如果安全我就先撤了。”虽然病弱的小少爷意外地戳他的心疼点,但历练无数次的师大人,清楚的知道他该做什么。
就此一别吧。
师南起身离开,衣角却被一只匀称白净的手拽住,手的主人多使了几分力道,手背泛起淡青色的筋络。
师南无奈,准备低头哄哄单纯的小少爷,就见小少爷保持着拉他的姿势,优雅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师南感到窒息:“......”
他娘的,怎么还比他高半个头?!
师南仰头,抬高鼻孔劝道:“你坐下,坐下说。”
小少爷第一次没有听话,倾身走近几步,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别更加明显。
他微微垂下眼睑,看着面前天生一脸嘲讽,却有对漂亮瞳孔的男子道:“你叫什么?”
师南莫名的感受到来自个头的压力,不服输:“你先说。”
小少爷理了理被他扯皱的衣袖,“司景明。”
他一字一顿道:“我叫司景明,记住了。”
“啊?”师南摸不着头脑,“哦哦,我叫师南。”
司景明主动退后,坐了回去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带来的压力只是错觉,“你走吧。”
趁我没反悔。
说这句话时,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又急促地咳了几声。
自认心如铁石的师南蓦地生出丝不忍,然而小命要紧,他狠下心,扭头离开了。
师南走后不久,包间内恢复了死寂。
香甜的兔子糕独自呆在桌角,无人再碰。
*
*
师南混在人流中趁乱离开酒楼,准备回到住处,等神秘势力来找他。
路上顺手用不多的铜板,买了碗稀粥。
谨慎起见,他回房恢复了伪装,才坐下揭开热腾腾的粥,喝了几口。
滚烫的食物流入喉咙,驱走一身寒意。
然而他眯了眯眼,总觉得忘了什么要紧事......
下一刻,师南倏地抬头——想起来了,柴房里还有个被原身关起来的人!
师南犹豫了一会儿,端着没吃完的粥,来到阴暗的柴房门口,咬咬牙,推开了门。
柴房不大,只能勉强放下一张木板,木板上铺了些稻草,上面躺了个浑身血迹,衣衫褴褛的男子。
男子相貌被血污盖住,看不清面容,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明显变得畏惧起来,往后缩了缩。
再往里去,浓郁的铁锈味和若隐若现的腐烂气息,覆盖了整个柴房。
再不做点什么,他就要死了。
师南停顿了半晌,抬步走到男子身侧,细细打量他。
透过伤痕,隐隐能看出男子的眉深目阔,应该是个相貌英俊的人。
安静的柴房里,随着师南的靠近,男子微微向他的方向偏头,呼吸声逐渐急促。
“不要......不要杀我......”
师南头疼的不行。
这男子遇见庄河时,就已经身受重伤,不但被庄河搜刮的干干净净,还被性格乖张的庄河关在柴房里,日日折磨。
眼下庄河成了师南,却要收拾原身留下来的烂摊子。
“哎。”在男子绝望的注视下,师南叹了口气,端着温热的稀粥,用勺子舀上一勺,吹了吹,俯身喂给浑身绷紧的男子。
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贪生怕死的师大人,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分享一点吃剩的粥......
然而男子呼吸愈加急促,死死地咬紧了唇,怎么也不喝。
“你状况很危险,喝点粥,我就给你上药。”师南换上温柔的语气,试图撬开男子的嘴。
男子本就虚弱,再加上饿了一两天,米粥的清香诱使他直咽口水,最后稀里糊涂松了口,被师南趁机喂了好几勺。
稀软的米粥流进了干涸的,如同被火灼烧过的喉管,身体的本能促使男子想大口的吞咽,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是送命的毒药。
男子猛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坐了起来,拼命往地上呕吐,米粥顺着血迹斑驳的衣服流了下来,还有的溅到了师南腿上。
师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男子吐干净后,见师南脸色难看,难掩畏惧:“别、别杀我。”
不甘心啊,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虚弱极了,唯一干净的眼眸,透出想要活下去的执着,“求求你,”断断续续道:“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救救我。”
言语里极度暗示。
师南:“......”倒也不必。
师南却没想别的,心道一个要死不活的糙汉子,能用来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