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审题
说着不骗人的人在骗人。
作为场上唯一一个说了实话的人,何稄心凉了。
真心话开局,管事人这次没有离去,而是充当荷官的角色,给面前的四人发了相同的牌,并让他们随便抽选一张牌。
由于何稄的手动不了,何稄的牌由管事人代抽。
第一回抽选结束,何稄是4,大王是3,三王是2,霍起是1。
按照1234的序号,霍起可以问三王问题,三王可以问大王,大王可以问何稄,何稄可以问霍起。
提问的机会一共有五次,问题由何稄他们自行决定。
拿到1的霍起状态并不好,久久没有声音。
说实话,作为身上绑定主系统的人,霍起后期的实力强到可以轻松碾压四王,但现在的霍起还不是后期的霍起,前期的霍起处处受制于人,心底积压的火气比起何稄只多不少。
是以何稄也不知道他会问什么。
被他们三个人盯着,霍起板着一张脸,不情愿地问三王:“你觉得我如何?”
三王没想到霍起会问她这个问题,当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托着下巴想了很久才说:“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像你这般正经的人,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三王的话说得嚣张,暗示性十足,傻子都能听出她是什么意思。
何稄倒是很惊讶,他本以为他坐在这里,三王会多少顾虑一些,不会把话讲得太直白。
听到三王的心里话,霍起眼中愤恨的情绪藏都藏不住,大王也跟着黑了脸。
何稄装作不知三人之间的暗流,又听霍起强忍怒气问大王:“你又是如何看我的?”
这句话可让何稄来了精神。
何稄松了一口气,心说霍起的任务有望完成。
然而大王却不配合他们,只说霍起询问次数不对,不在五次之内,并不回答。
霍起碰了一个钉子,脸上又白又红,当下不再言语。
何稄见霍起一计不成,自己又问不到大王有些心急,不由帮着霍起说话。
“就算不在五题之中,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听到何稄开口,房间中的几人都看了过来。
大王给了一个面子,不以为意地说:“有点意思的解闷物件。”
没想到大王会这么说。何稄和霍起一时没有接话。
因为这句话的发问人是霍起,所以何稄的真假辨别没有激活,他也看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大王的话算不得夸赞,任务自然是没有完成。
这时三王笑着说:“到我了。”她转头看向大王,眼睛一转,竟是问了一句,“大哥在古楼里有没有眼线?听说父亲病重时,大哥又是怎么想的?”
三王的话一出,气氛立刻变了。
管事人平静地站在一旁,却是大王和三王都在关注的对象。
在越来越怀疑老魔主还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把管事人视作老魔主放过来的眼睛。
有了这个猜想,三王的提问就是陷阱。
何稄跟大王都清楚,坐在这张真假桌子上,大王若说了真话,必然要交代一些老魔主和三王不清楚的事情,而大王若是说了假话,三王又可以拿这件事指责大王有异心。是以这一回合怎么看都是三王占据上风。
事情转到这里,何稄终于想通为何三王会当着他的面勾搭霍起。
想来是聊天的考题一出现,让三王觉得琼岱还活着,所以为求稳妥的她不再刻意接近何稄。
何稄并不惋惜,他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等着大王回答。
一向暴躁的大王却没有生气,只在这个时候笑了一声,说:“当然有,就跟你一样,你若不是手伸得够长,应该也想不到这件事情。而我如今被父亲厌弃,自是想知道父亲这边的动静,害怕父亲某日突然看我生气,容不下我。至于父亲死的那日……我跟你的想法一样,都是不信。”
被大王的坦然惊到,何稄诧异地打量大王一眼,起初觉得大王说的不好,可后来他想了想,又觉得大王说得对。
有三王的连环陷阱为前提,不管大王怎么说,听到这话的管事人都会觉得大王有可能在古楼里安插了眼线,或是大王对老魔主怀有异心。
虽然这事是真的,老魔主心里也清楚,可清楚是清楚,挑明是挑明。大王总不能直说自己有心要琼岱死,因此反手拉下三王,将有这个念头的人不止他一个的意思传过去,届时即便老魔主还活着,老魔主想的也是四个子女都与他离心,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虑,而不是只有大王如此。
这样一来,大王也不至于太过碍眼。几人与琼岱的关系,又会回到之前那种微妙的平衡中。
大王以这种自损的法子挡住三王。
三王问完了大王,大王转身又看向何稄,问他:“当年你哄父亲,让他赶走我时,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何稄没有想到大王会问这事,他坐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实话应该怎么说。但他琢磨了一下,想他又不是原主,话的真假应该不好定论,所以壮着胆子,平和地说:“我想的是此后大王就会正眼看我了。”
他本意说些漂亮话,将原主的脑抽往爱而不得的地方送,只是这时开口的他没有想到,一直没有反应的管事人听到这话竟看了过来。
何稄感受到管事人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变化都不大。可管事人越平静,何稄越心慌。
想到原主可能在赶走大王之后放声大笑,大笑的时候又被管事人听到,何稄嘴里的谎话顿时突然不香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笑着改口:“看我是怎么笑着借势,戏耍你。”
原主就是这个心态。
这话是大实话。
大王并不意外,但这与他生不生气不发生冲突。
大王气极反笑。
如同实质性的目光刺来,何稄如坐针毡,只得不去看大王。
为求心安,何稄转头看向霍起,一时竟是不知该问对方什么。
许久之后,何稄终于找到了一个问题:“你跟大王是怎么认识的?”
此言一出,大王眸光微闪,霍起说:“他去宗坛旧址时,我正巧在那里。”
话音落下,不管是一旁游刃有余的三王,还是站在何稄背后的管事人都看向了大王。
三王脸色变了几次,瞧着十分惊讶,弄得何稄一头雾水。
何稄上辈子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前期,他被师父护着,每日闲散过活;后期,他跟了四王一段时间,离开四王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相当于一直躲在温室,从未见过风浪,所以听到霍起提起宗坛的他,并不知道宗坛是什么。
由于并不知情,何稄拉了拉管事人的衣角,轻声问:“宗坛是什么?”
管事人盯着何稄拉住自己的手,语速平缓道:“宗坛是六宗旧址。”
“六宗?”
三王见何稄还是不清楚,简单介绍了一番:“四百年前妖魔混战时,挡在人族前方的主力来自六大宗门,简称六宗。”
三王说到这时轻蔑地抬起手,点着何稄的鼻子说:“当年若不是六宗领头,你们人间早就换了主。而六宗为了对抗我们在恶海聚齐,六门并成一门,立了祭坛,又称宗坛。”
说罢,两方虽是对手,但三王对这群人的印象还算不错,她补充了一句:“他们确实很强,在我们和妖没有联手的时候,三界互相制衡,六宗就是你们人的底气,是妖魔避让的主要原因。只是当力量的天秤开始倾斜时,面对二打一的情况,即便是六宗也无法力挽狂澜。”
“那时为了抗敌,六宗被杀的只剩三宗,要不是当年父亲背叛妖皇,这三宗怕也是凶多吉少。”提到旧事,大王嘲讽地勾起嘴角:“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父亲与剩下的三宗签订了不战条约,而百年已过,三宗之一的齐流宗这些年隐世不出,清宗在四百年前就只剩下宗主柳镇还活着。”
“近年柳镇一直没有动静,八成是老死了。所以算来算去,三宗实际上只剩了两宗。”
至于最后的那个宗门不用大王说何稄都知道。
那就是养出霍起的宗门,天河宗。
上一世霍起与何稄说过,他来自天河宗,只是因为霍起的八字轻,更适合修鬼道,所以在宗门里并不受重视。
算了算这几个宗门,何稄也很想知道大王去宗坛的原因。
大王自是不会告诉他们原因,只说让管事人继续发牌。
可经过这个插曲,领牌的几人都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何稄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发现六宗和魔域之间可能有什么秘密,只是这个秘密大王他们不会讲给他听。
第二次发牌结束,这次的1是大王,2是霍起,3是三王,4是何稄。
拿着重复的末位牌,何稄严重怀疑管事人在针对他。他不悦地看向管事人,管事人一本正经,看也不看他一眼。
气氛紧张的一局结束,深知问得太过双方都讨不到好,大王和三王很快掌握好开口的尺寸,往其他方向带着话题。
大王指着何稄问霍起:“那日在酒店,你为何去抓他?”
霍起抿了抿唇,不看何稄一眼:“他是人,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在魔修这边。”
三王闻言嗤笑一声:“还能是为什么,琼岱看上了他的脸,他看上了琼岱的权,两人一拍即合,用你操这闲心?”话说完,三王夹着手中的那张牌,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地说:“其实我跟琼岱一样,我也看上了你,你也可以学他,我不介意像琼岱宠他一样宠你。”
被她多次调戏的霍起实在不愿理她,便随便找了一个问题:“你最怕什么?”
三王想也不想道:“琼岱。”
回答完毕,三王又转过身看向何稄,问何稄:“在场的几个人里,你最喜欢谁?”
何稄挑了挑眉,看了大王一眼,说了实话:“管事人。”
三王愣了:“为何?这种木头哪里好?”
何稄:“安静。”
大王气笑了。
接下来掌握着交流的尺度,几个平静的回合结束。而在第五回合的时候,终于轮到了三王1,霍起2,何稄3,大王4。
记着霍起的任务,何稄立刻打起精神,等着三王问完霍起,准备许久的何稄没想到霍起竟然问他:“如果有可能,你会离开古楼吗?”
这是什么问题?
他离不离开古楼跟霍起有什么关系?
何稄一愣:“不会。”
霍起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表情有几分不自在。
何稄很快不在关注霍起,他转过头,问大王:“大王觉得霍起长得怎么样?”他说到这里,特意变了语气,不冷不热道:“我想听实话。”
“霍起长得确实漂亮。”大王回到。
对于大王的回答,何稄并不意外,他知道有刚才的事为前提,大王要是说霍起不漂亮,倒显得大王对霍起有几分不同。按照大王傲气嘴硬的样子,他绝不会承认,只会把对霍起的不同推到见色起意上。
果然,这句夸赞的话一出,霍起的任务显示已完成。
何稄放下心来,可他没想到他安心的太早了。
等着五轮回答结束,管事人拿走了何稄手里的牌。何稄一直观察着管事人的动静,意外发现管事人什么动作都没有。
接着大王在何稄盯着管事人的时候,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叫何稄:“转过头。”
这时的何稄还不晓得大王叫他的原因。
而大王则在他转头之后,思考许久,忽地说:“你不必如此看重他,他不过是我放在身边的小玩意儿,你若是不信我的话,我许你带走他十日,任你折磨,绝不扰你。”
“这是什么意思?”何稄错愕地问,完全没想到大王会让他带走霍起。
而且大王让他带走霍起的理由听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让他不由想到,是大王误会了他一直关注霍起的原因是嫉妒?还是大王别有算计?
何稄不想收下霍起,可比起鲜少与其他兄弟接触的大王,每日都要与四王见面的他显然是更好的引子。
为了霍起的任务可以进行的快一些,何稄没有拒绝,却惹得三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何稄心里有火,也压不住火气,脸色难看地问三王:“你笑什么?”
三王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父亲还活着,看到今日这幕的他会不会被你的‘随和’气死。”
突然嘲讽何稄对魔主不忠的三王好似有意在管事人面前卖好,八成是想借着这句向魔主表忠心。
迫于任务不得不接受霍起的何稄心有不甘,满身是刺,顾不得小心谨慎,立刻反唇相讥:“不用三王费心,三王还是费心一下不在古楼的自己比较好。”
不过说完这句,何稄还是要模糊自己和琼岱不是一个阵线的观点,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三王的问题天真到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琼岱的女儿。”
被他讥讽的三王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泰然自若地说:“我当然是琼岱的女儿,就因为是,所以才会惊讶。”
闻声何稄脸上的假笑逐渐消失。
他冷冷地看着三王,视线从女人的嘴角移动到女人的头顶。很快,那双浅色的眸子里只有三王头上的笑脸。
嗯。
——红了。
不知为何,难以消化这幕的何稄突然想要放声大笑。他闭上眼睛再睁开,说不清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只在心里毫无感情地重复了一句——笑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