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病态
管事人带着何稄找到四王的时候,四王正在看电视。
他坐在小小的超市内,双目放空,长腿微分,买了一根冰棒叼在嘴里,瞧着好像在发呆。
何稄坐在轮椅上,通过不算干净的落地窗看向他,而他好似感受到了何稄的目光,眼睛移动,很快转过头来,了无心事地朝何稄笑了笑,像与何稄很亲近一样。
接着管事人推着何稄走了进去。
四王不像大王那般傲气,平易近人的他没有端起高高在上的嘴脸,不止愿意与管事人打招呼,还给管事人与何稄他们买了相同的冰棒。
可面对四王的赠予,管事人没有收,何稄没有收,霍起厌恶魔修,自然也不收魔修的东西。
四王见此也不恼,一个人拿着几根冰棒坐在原处,弯起的笑眼里带着一闪一闪的光,单看外表,绝不是变/态该有的模样。
而管事人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来了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魔主说过,按照与人交往的相处方式来看,吃饭聊天过后的下一步是送他回家。”
说完,他拿出红色的绳子和蓝色的绳子,挡住四王和何稄,让他们挑选自己喜欢的颜色。
四王喜欢红色这点何稄是知道的。
为了不与四王选择相同的绳子,何稄拿起蓝色的绳子,隐下了他也喜欢红色的心思。
挑选完毕,四王果然拿了红色。
管事人见他们拿了两条颜色不同的绳子,抬手打开一幅画。
画的内容何稄之前见过,正是之前管事人给二王看过的那四张牌里的一张。
——黑色森林。
不过与放在二王手中的牌不同,管事人给四王的画不小,其中有一棵树最为明显,树身高且直,左右各有不对称的树枝,树枝下宽上窄,到了顶部,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打量完整体,不知这幅画的意思,四王和何稄都在等管事人解释一下画的内容。
管事人先指着画中蓝色的极光,说:“四王去这里,”然后又指着树说:“何先生去这里,”接着他慢下语速,争取一次说清楚,“蓝色的地区是黑暗盲区,四王需要冲出盲区来到树下,而树下有一群脾气不太好的猫,何先生需要坐在树上等四王。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何先生所坐的树枝会脱离树干,这个时候何先生就往上爬,直到四王找到您,把您送回古楼。”
“我会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但要是四王走不出盲区,或者是何先生掉在了树下摔死了,我就会撕毁这幅画,剩下的人全当陪葬。”管事人冷酷道。
通过前两次,何稄知道所谓的相处方式的厉害,他冷笑一声,与管事人说:“我手动不了,怎么爬?”
管事人说:“原本应该是我送您,可大王既然送了人给你,你不用倒显得有些可惜。”
这就是要霍起陪他去。
何稄一想到霍起现在的实力不免糟心。
听完要求,四王叼着冰棒站起来。他把买来没吃的冰棒放进口袋中,然后回头看了何稄一眼,露出了一颗小虎牙,意味不明地笑了。
“那我先去了。”
他如此说着,从容地走进画中。
到了画内用不了轮椅,何稄只得看向一旁的霍起。
霍起挨了一顿揍,脸色尚未恢复,单薄脆弱的样子看起来别说是抱住何稄,就是正常自行走都有问题。
何稄不太放心,霍起看似也不想任他驱使,只是如今的霍起没有说不的权利,因此在何稄举棋不定的时候,霍起慢步上前,伸出手抱起何稄。
出乎何稄的意料,霍起的动作很稳,没有何稄想象的那样柔弱。
当着管事人的面,他们走进画中,一入内,画中的寒风吹得何稄睁不开眼。老魔主似乎很喜欢寒冷的地方,不管是二王还是四王,来的地方气温都不高。不过与满是冰霜的山洞比起来,这个秋风萧瑟的地方还算不错。
何稄稳了稳神,发现入了画的他和霍起正站在粗壮的树枝上。
枝干拖住了他和霍起,下方则是唰唰的声响。
被这声响吸引,何稄想要往下看去,这时抱着他的霍起却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犹豫地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突然失去微弱的光,何稄有些不悦。他眨了眨眼睛,卷起的睫毛轻轻扫过霍起的手心,让那按着眼睛的大手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见霍起还没与拿开的意思,何稄冷声说:“把手拿开。”
闻言霍起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开了手。
等着霍起的手移开,何稄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一群不好说是什么东西的存在。
是他天真了。
之前管事人说树下有猫,何稄并不疑他,还真以为树下的是猫。可现今低头一看,下面的哪里是什么猫。
那些上半身是肉团,下半身是黑水的东西实在有够恶心,跟猫没有半点关系,倒像是一直吃不饱的肉虫,只要是出现在嘴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它们都会张着那张像是七鳃鳗一样的嘴咬下去,好似脑子里只有吃这一个选项。
何稄看着它们吃树,吃石头,吃土,也看到它们抓到森林里的一些小动物……
画面过于恶心,何稄开始有些反胃,这时他想起霍起挡住他眼睛的动作,忍不住抬头看向霍起。
霍起靠在树上,仰着脸,像是累了。他皮肤本就白,之前又经了一番折腾,在这阴暗的环境里,瞧着有几分病态,好像没有进食的吸血鬼。
明白过来一些事情,何稄没再说话,只在脚下枝干掉落的时候,由着霍起带着他往上爬。
就像是管事人所说的一样,画上的树枝不多,而且正随着时间往下掉落。越是往上,枝干越短。从可以容纳两个人躺下的长度,再到只容一个人站立的窘迫,所用的时间不多。
而在等待四王的这段时间里,何稄被寒风吹得直发抖。
眼看何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直不说话的霍起忽然拉起他面对面地坐着。
因为枝干的长度不够,他们不得不靠的很近。
霍起敛下眸光,让何稄的腿环着自己,向何稄逼近,把何稄堵在树干上,用身体压住他、盖着他,企图挡住寒风,让何稄好过一些。
何稄自是看得出来霍起如此做是要帮他暖过来,因此他没有矫情地大吼大叫,只是松了一口气,并把头埋在霍起的肩膀,只想自己好过一些。
见他靠过来,霍起的身体一僵。
熟悉的冷香从对面传来,何稄有些反感,又有些安心。
就这样,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互相取暖。何稄的呼吸喷在霍起的肩膀,暖了衣衫,沾染内里,执着的温度就像是那日何稄曾用鞋抵住霍起的后背……
思绪不自觉有些飘远,可当树枝掉落两次之后,霍起抱着何稄,望向顶部最后的枝干,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呼出的气开始冷了。
何稄盯着那个地方,只觉得他们的心跳声大了起来。
在这一刻,心跳的声响逐渐加快,却很空虚,宛如底气不足一般。
眼下的地方只够一个人站。
何稄冷静地想,他当然不愿意下去喂那些像肉虫一样的怪物。而霍起应该也不会愿意。
没有人愿意去底下喂虫子,所以他们都盯着顶部的枝干没有说话。
何稄在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他想,若他能动,他许是不慌,可他现在不能动,那选择权就不在他的手里,而在霍起手里。
他担心霍起会把他扔下去,不自觉地抬起头,用一双不安的眼睛看着霍起。
霍起被那双眼睛盯住,注意到那里只有自己的脸,一时没有移开眼睛。
可何稄却在这个时候想到,其实不管是他还是霍起掉下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掉下去,他死了,老翻车的霍起肯定无法完成任务,到时候霍起也会死;霍起掉下去,霍起死了,跟霍起绑定的他肯定也会死。
如此一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死路。
而何稄最不喜欢的就是死路。
他想,他必须要为自己和霍起闯出一条生路。这时他又想,管事人现今真的愿意看到他死吗?
——不见得。
管事人怕是也清楚,他死了,暂时能稳住四王的借口就没有了。到时不管老魔主想做什么,都没有鱼线和钩。
而少了他这个借口,四王也会直接夺权,不会给管事人缓和的机会。
如此看来,与在魔域毫无作用的霍起不同,他的生死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加上那句如若霍起不陪他,管事人就陪他来的话,何稄决定去赌一把。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也清楚让霍起下去毫无意义。既然如此,那他就舍了一切,豪赌一次。
只是想到这里,他仍心有余悸,望向那些张着嘴的怪物,怎么想都清楚被那些东西死咬的感受不会好过。
不过即便如此,该去做的事情也不会因此改变。
“你。”何稄神情严肃,刚想让霍起松开他站上去,便感受到霍起环着自己的手臂开始用力。
霍起眉头紧锁,将何稄送到最后的落脚处。
何稄心中一凛,还未说什么,先瞧见霍起站的树枝从根部断开。
男人掉了下去,黑发飘动,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并入夜空的流星,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消失在何稄的眼前。
无法说清霍起掉下去时自己心中的感受,何稄眼见那些肉虫被霍起吸引,张着嘴巴冲向霍起,心一紧,往前用力,却不慎掉了下去。
而在这紧张危急的时刻,何稄下落的身体忽地停住,有人拉住了他的腰带,他则保持倒下的动作,面朝下方,衣摆滑落至胸口,在寒风凛冽的环境中露着腰肢,看上去狼狈极了。
因为动作不佳,何稄看不到身后,他往后斜着眼睛,发丝凌乱,像是受到惊吓的猫。
随后,一滴凉凉的东西落在了何稄的后腰上。
何稄听到了四王薄凉却带笑的声音:“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他说:“难不成这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
四王咬着半化的冰棒,拎着何稄的腰带,眯起那双笑眼,在何稄扭头的时候,把嘴里冰棒流下的水滴在何稄的腰上,由着水珠爬过何稄的身体,先是冷静地看着,接着又病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