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大公鸡喔喔叫起来，紧接着的是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说话声。

阳光透过大门窗户斜斜映入屋内，映的一室亮堂。

周奶奶在灶台边将稀饭做好，然后将锅里煮熟了的鸡蛋放到一边晾凉，接着从一旁的橱柜里拿出两碟下饭的咸菜放到饭桌上，一边招呼周爷爷吃饭，一边冲里屋喊：“晨晨，起来吃饭了，奶奶给你煮了鸡蛋，不快点吃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晨被吵醒，揉着有些胀痛的额头，昨天是叶西源的忌日，他忍不住多喝了点酒，只是没想到自己的酒量居然差了才喝了一杯啤酒就喝醉的地步。

额角痛的实在是厉害，以为是喝醉的后遗症，周晨不由得想到以后不能再喝了。

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周晨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窗前的一张大红书桌，书桌旁还挂着一个小黄鸡书包。

周晨倏地从床上爬起来，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周围的摆设很陌生，可是却莫名的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晨晨，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快起来吃饭。”半天没等到了周晨的回应，周奶奶以为他还在赖床，又催了一句。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周晨愣在原地，是奶奶的声音！

这个时候周晨注意到身体的不对劲，看着小小短短的手掌，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周晨一步步走到书桌前，将反盖着的镜子拿到眼前。

圆圆的脸颊，一双又圆又大的黑眼睛，粉嫩嫩的皮肤，活脱脱就是摊子上卖的布娃娃，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这是他十岁，不，比十岁要小。

周晨从叶西源看过自己十岁的照片，那是他第一次到叶家和杨雨薇一起拍的，照片里的自己比现在的自己看起来要更加的年长一些。

抽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厚厚一叠书，最上面是一本暑假作业，二年级的。

他现在八岁，距离杨雨薇接他去叶家还有两年。

深黑色眼眸瞬间暗了暗，将眼中不属于八岁孩童的神色掩去，周晨一步步走出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桌边吃饭的周爷爷和周奶奶，一瞬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奶奶看到他出来，连忙起身去厨房拿出一杯盛满水的陶瓷杯和一根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周晨目测牙刷上的牙膏大概有两个黄豆大小。

“晨晨，来。”周奶奶说完，瞥了眼一旁的周爷爷又加了一句，“记得多刷一会啊，不然又会长蛀牙。”

周晨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周奶奶，过了好半晌才低着头哑着嗓子回了一个好，他不敢抬头，他怕周奶奶发现他的不对劲。

刷完牙洗过了脸，周晨做到饭桌边，周奶奶已经帮他盛好饭，周晨尝了一口，入口隐隐的甜味让他嘴角不自觉勾起。

粥里加了糖，这是他每次刷牙之后都会得到的奖品，早饭是稀粥就加糖，如果是其他的就会给他一颗水果糖。

因为他刷牙的时候会反胃想吐，周奶奶为了让他乖乖刷牙就会这样奖励他，这样的奖励在他十岁那年离开周家就再也没有过了。

在杨雨薇看来，一个男孩子喜欢吃糖很奇怪，因为刷牙恶心难受更是软弱的表现，丢她的脸。

想到这，周晨脸上寒光一闪，但是很快就被一颗周奶奶偷偷塞到他手中的糖打破。

周奶奶瞥了眼一旁的周爷爷，确定他没注意到这边，然后对着周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收起来，别被周爷爷看到，毕竟因为他之前长了蛀牙的事，周爷爷一直不允许周晨吃糖。

但在周奶奶看来，既然怕蛀牙，那就干脆让周晨在换牙前多吃点糖，说不定周晨现在吃多了糖以后就不爱吃了，而且就算蛀牙了也能换掉，总好过换牙结束后蛀牙。

默默的把糖收起来，周晨抬头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周爷爷，周奶奶以为她的动作周爷爷没看到，可是周晨却知道周爷爷一定注意到了周奶奶的小动作。

因为当年周爷爷病重，他不顾杨雨薇的反对赶回来看他，周爷爷在病床上提起了一些事，其中就有周奶奶躲着他偷偷给自己塞糖。

配着一碟香甜的脆萝卜干，一碗稀粥很快就吃完了，摸摸有七分饱的肚子，周晨拒绝了周奶奶再吃一碗的建议。

一碗稀粥的饭量比周晨平时的饭量比少了一半，周奶奶担忧的劝了几次，见周晨实在是不想吃，拿起一旁的鸡蛋说：“那你不吃饭，总得吃个蛋吧，不然不到中午又要饿了。”

周晨看着一脸担忧的周奶奶，无奈的接过。

……

门外几个小孩子探出头来，敬畏的看了眼在一旁喝茶看书周爷爷，然后偷偷摸摸的冲周晨挥手，只可惜周晨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剥鸡蛋上面，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见周晨没有反应，几个小孩子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靠猜拳选出一位勇士来叫周晨。

“勇士”没好气的瞪了眼其他人，其他人纷纷扭头躲开他的目光，然后深吸口气，啪啪啪将衣服上的灰尘都掸干净，正准备上前一步跨进周家门槛，突然注意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又掉头往回走，用河水将手洗的干干净净。

“周老师，周奶奶，早上好。”杨吉一改平日里在小伙伴面前的张扬，很有礼貌的向周爷爷周奶奶问好，看上去很镇定的样子，只是微微发颤的手掌暴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心情。

“小吉啊，吃了吗？要不要在我家吃一点？”周奶奶一早就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和蔼的问。

“不，不用了，我今天吃了两大碗的稀饭，肚子很饱了。”杨吉下意识看了眼周爷爷，使劲的摇头，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饱了像拍西瓜似的将肚皮拍得啪啪作响。

“你是来找晨晨玩的吧？”周奶奶笑道，然后催着周晨快点吃完就跟着杨吉出去玩，她看得出晨晨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刚好让他和杨吉一起出去玩玩也好。

周晨其实并不想出门，他对童年的玩伴记忆并不深，也没有太多的感情，与其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他现在更想待在爷爷奶奶身边。

只是……

看到周奶奶关切的目光，周晨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跟在杨吉身后往外走。

门外几人见到杨吉顺利的带着周晨出来，都欢喜的迎上去，一行人一边喊人出来一边往村外走去，他们放暑假之前就约好了要去村外的一个野池塘钓鱼抓虾，然后烤着吃。

当然，这件事他们也没瞒着大人，因为那个池塘其实算是当年建房子挖出来的塘子，特别的浅，基本上没有危险。更何况安河村紧挨着大江，大部分小孩子都会水，对水的畏惧倒不是很大。

不过钓鱼抓虾这个活也不是谁都能干的，毕竟要点技术。

所以，周晨理所当然的没有分配到钓鱼的任务，杨吉分配他去干一个很轻松的活——挖蚯蚓。

不过这个任务只是在别人眼中很轻松，周晨看到好几个小孩冲他投来羡慕的眼神，但是在周晨眼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他怕蚯蚓，或者说他怕一切虫子。

“怎么？不会。”见周晨没动静，杨吉以为他不会，四下环顾后，拉着周晨来到一边，然后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个铲子，三两下就从土里挖出一条肥肥长长的红蚯蚓，“你就这样挖好了，昨天晚上刚刚下过雨，很好挖的。”

看着被杨吉捏在手指间的蚯蚓，周晨只觉后背一阵发凉，恨不得离他十米远。

“我……”其实会钓鱼。

因为叶西源喜欢钓鱼，杨雨薇为了投其所好，也让他学过钓鱼，只是他的耐性不好，加上对钓鱼不感兴趣，杨雨薇找的老师技术再好他也没学上几分。

不过用来糊弄糊弄小孩子应该没问题。

只是话还没说完，周晨看到杨吉抓着蚯蚓用树枝切成几段，然后捏着一段挂到鱼钩上去，剩下的话就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钓鱼的还要自己切蚯蚓吗？”周晨在自己上面着重强调。

“难道切蚯蚓还要找个人来？”杨吉摸不着头脑，又见周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子会错了意，“你是不是想做这个，要不然……”

“不用了，我觉得挖蚯蚓挺好的。”起码挖蚯蚓他还可以做到不直接摸到蚯蚓。

一条，两条……

周晨折了两根细细的树枝当夹蚯蚓的工具，做了一会他感觉这个活确实挺轻松，只要坐在石头上，随便铲铲地就能挖出好几条来，加上钓鱼的人不多，蚯蚓需求量小，铲一会还能休息一下，比起其他的捡柴火、钓鱼不知道轻松多少。

刚才别人投过来羡慕的眼神时，周晨还不能理解，现在总算能理解了。

将几条蚯蚓放到一旁的桶子里，周晨估摸着这些蚯蚓够用上好一阵，才从石头上站起来，准备随意溜达一下。

一直看着蚯蚓，哪怕不摸也伤眼睛。

走了一段路，周晨看到一个池塘，不过也许那不能称之为池塘，而是一条河，只是那条河被拦腰切成了好几段，所以看起来就是一个个池塘。

夏天了，池塘里的水位降下去不少，即使昨晚下了一场雨，可是池塘里的水位依旧不高。

不过看到这个池塘周晨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自己八九岁的时候曾经在池塘边的一棵树底下找到了一丛平菇，量不多，只能炒一小碗，味道却格外的鲜。

周爷爷当时教育他不要摘野蘑菇，但是也夸赞过蘑菇吃起来很鲜，他很喜欢。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周晨想了想还是沿着池塘岸边小心的走下去，目光从树底下掠过，走到一半的时候还没有半点收获。

看了看时间，周晨决定还是先掉头回去，蚯蚓应该用的差不多了。

不过在转身之前，周晨鬼使神差的朝不远处瞥了一眼，一个小孩子在水上浮沉，看起来就像是在水里玩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晨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上前几步喊了一句你还好吧，可是并没有得到那个小孩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