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书
陈宁宁醒来时,正躺在一张雕着富贵葫芦的红木架子床上。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抹胸纱裙,葱绿色褙子,整个人似乎都瘦小了许多。
陈宁宁一时便愣住了。
她自幼便失去父母,由外婆抚养长大,到了十四岁外婆也不再了。陈宁宁便跌跌撞撞,在社会上打拼。一路从无到有,身家过亿,也算个成功人士。
可她却患上了严重失眠症,怎么都治不好。最后陈宁宁没办法,便决定回老家搞个农庄,当咸鱼,享受人生。
谁成想,路上却出了车祸,再一睁眼,就成了古风少女。
刚好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盘了头,带着抹额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手里还端了个陶瓷碗。
一见陈宁宁醒了,她便柔声说道:“宁儿,可算醒了,娘给你弄了碗鸡蛋羹,你快趁热先吃下吧。”
这妇人生得眉清目秀,三十左右的年纪,说起话来温声细气的,骨子里就透着股温柔婉约。可惜此时她状态并不好,眼下一片青黑,满脸倦容。
但在看向陈宁宁时,她眼神里那股疼爱却是骗不了人的。
自打外婆去世后,就没人用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过陈宁宁了。一时间,她只觉得心头发软。这才想起了如今的身份。
原来,说话这人正是陈夫人,也是原主的养母。
陈宁宁是穿成一本真假千金抱错小说里的同名女配了。原主因为年少时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终其一生,都在拼命找回身份,找回真正的家人。
只可惜,她千方百计回到侯府认亲,却始终没被亲人所接受。甚至在假千金的设计下,成了侯府之耻,上京闺秀圈的笑柄。最后被亲生父亲送到偏远庄子,却又被庄上管事的傻儿子奸|污致死。
想到这奇葩的剧情,陈宁宁顿时就有些反胃。自然也不想吃鸡蛋羹。
陈母见她没去接那只碗,只得红着双眼解释道:“宁儿,你莫要听你堂叔胡说,你就是我亲生女儿。”
原来收养陈宁宁的陈家也是当地富户,耕读世家,祖上也置下了不少田产。
到了陈父这一代,有幸考中秀才。便把家中的田地租了出去。又跑去城里青山书苑里,当了初级教习先生。
陈父把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培养孩子。
陈家大儿子陈宁远也算争气,十五岁便考取了秀才。所有人都说,陈宁远天赋异禀,他日必定金榜折桂。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陈宁远去参加乡试,连考场都没进去,便被同窗陷害作弊,不止游街示众,还被革除了“秀才”功名。
自此,他就变得疯疯傻傻。
接着,陈父莫名其妙被青山学院解聘。回家路上,又被地痞无赖打断了腿。
接二连三的祸事,把陈家老底都给被掏空了。无奈之下,陈母听了堂叔的挑唆,打算低价贱卖田产,好度过此难关。
原主却是个有心算的姑娘,自然不愿意眼瞅着母亲被骗,便使了个手段,当众揭发了堂叔的恶行。
谁成想,却遭堂叔反噬,反过头来也拆穿了陈宁宁并非陈家亲生女,而是抱养回来的小野种。
原主身份在全村人面前曝光,一时悲愤交加,又被人推了一把,脑袋撞在柱子上,当场便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就变成了准备回乡下开农场当咸鱼的陈宁宁。
如今,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带着那块能证明她出身的宝玉,想尽办法回到侯府认亲,打开宅斗副本,怼女主,怼女主那些迷弟,怼未来皇帝六王爷;在京城权贵圈混成一品贵女。
另一条,便是死了找亲人的心,彻底融入陈家,帮助养母想办法度过难关,好好过活。
陈宁宁上辈子独自打拼多年,早已尝遍人间冷暖。自然能看出陈母对她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也因此越发觉得陈家可贵。
再加上,她本就打算回乡养老。如今虽说是穿成古代乡绅人家,也算得偿心愿。就差弄个农庄了。
想到这里,陈宁宁连忙对陈母说道:
“娘,田产还没卖吧?堂叔黑心,骗得咱们好苦。若当真低价买地给他,爹和哥哥治病的钱都未必能够。咱们家往后的日子也没了着落。”
此时陈宁宁眼圈微红,说起话来情真意切,却又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陈母见状,立时滚下泪来,反握住陈宁宁的小手,哭着说道:
“娘知道宁儿都是为咱家打算,可如今你大哥病成那样,你爹又躺在床上,也没钱请大夫。若不卖地,他俩可就都完了!”
陈宁宁连忙说道:“娘,那不是我身上带着一块玉吗?之前送到文家当定礼了。文秀才那人厚道,如今他也知道咱们家的艰难。不如让他先想办法把那块玉拿还回来,应应急再说。”
既然不打算靠着宝玉到侯府认亲,留它无用,倒不如要想办法卖个好价钱。
只可惜,陈母一听她说要去卖玉,急得眼圈都红了,连忙劝道:
“那块玉怎么能卖掉?那可是你从小带在身上的,将来还要靠它……”认回亲人呢。
陈母想起堂兄当着全村人的面骂宁宁是个小野种,顿时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宁宁见状,忙又说道:“卖了那块儿玉总比卖咱们家的地强。”
陈母一咬牙,终是说道:“可那玉对你很重要。”
陈宁宁摇头道:“今生我只认陈家,您就是我娘,我爹还在旁边屋里躺着呢。我哥如今也病了,家里急需用钱,卖了那块儿玉,可解燃眉之急。这不是很好吗?难不成您不是把我当亲闺女抚养长大的,这时候反倒和我生分起来?”
陈母听了这话,抱住陈宁宁,胡乱打了两下。又哭道:“你这是在剜我的心,你本来就是我亲闺女,别听你堂叔满嘴胡吣。”
陈宁宁反搂着她,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娘就答应了吧。事不宜迟,如今还得小弟先帮我跑一趟文家。”
说着,她又冲着院中喊了一声。“小弟,在不在?”
此时,陈家老三陈宁信正在外面听动静。一听二姐喊他,便连忙跑进屋里来。
陈宁宁又对小弟宁信吩咐道:“你赶紧跑趟文秀才家,悄悄喊他过来,别当着他老娘的面。就说我有要紧事同他商量。”
陈母又连忙劝道:“这事咱们再商量商量,娘再想办法借些钱来应急。文家那婆子刁钻得紧。自打你哥出事后,她便话里话外嫌弃咱们家晦气,生怕拖累了她儿子的前程。若你再拿了那块儿玉,岂不是她又有了新借口为难你?”
到那时,文婆子若再提出退婚,宁宁将来可怎么办?
陈宁宁微皱起眉,又说道:“那玉本就是我的,自然由我自主。娘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往后家里,凡事有我顶着。”
陈母听了这话,越发哭得像个泪人。
她秉性温顺善良,向来以夫为纲,凡事都听她丈夫的。如今丈夫和大儿子伤的伤,病的病,她才勉强充作了一家之主。
却不想小闺女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竟比她有心算多了。
一时间,陈母心里又是欣慰,觉得这姑娘没白疼;一时又觉得心酸,姑娘小小年纪,就得为家里苦心谋划。如今连证明她出身的玉都要卖了。
若是一个不好,不仅耽误了她的婚事,将来想找亲人,怕是也不能够了。
陈宁宁这会儿却没空安慰她,又对小弟说道:“还不赶紧去?你如今大了,我指使不动你了,是不?”
陈宁信这才如梦方醒,瞪圆了猫儿似的大眼看向二姐。却忽然发现,二姐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以往那双无辜懦弱的小鹿眼,如今却清凌凌的,像冷泉,又像墨石。看香他的时候,固执中透着几分决绝,却唯独没有半点犹豫。
陈宁信被她看得莫名心慌,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得撒丫子跑了出去。
到了门外,又听二姐在屋里,细声细气地安慰着母亲。
“娘,咱们先把那玉送到当铺子应应急。等兑了银子,给我爹我哥治好病,再倒腾出银子来,把那块儿玉赎回来就是了。说不定,到那时,文大娘根本就没发现。”
这当然是骗人的话,那种宝玉一旦出手,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陈母自然也知道,哭得越发伤心。
“到底还是家里亏待了你,那文婆子回头指不定怎么闹呢。”
陈宁宁便笑道,“这些年,您和我爹一向娇惯女儿,总怕我出嫁去,在婆家受委屈,因而在家里,新衣服总是先紧着我的,好东西我先吃。家里哪有亏待我半分?如今也该到我出力的时候了。至于文家,我这还没嫁过去呢,哪里就轮得到他家说三道四?
倒是娘您这几日也没休息好,人都憔悴了不少,先把这碗蛋羹吃了补补再说。不然我爹还没好,您也快熬不住了。岂不是还要花更多的钱请大夫看病?”
陈母本来还在垂泪,一听这话,反而被陈宁宁气得笑了。
“你这小丫头,脑袋都破了,还只顾着胡闹。如今也只能弄这碗羹给你,你还快快吃下?娘瞅着你呢。”
陈宁宁大概是被母亲喂了蛋羹,也没再说话。
宁信站在院中,又偷听了一会儿,不禁有些犯懵。
这还是他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关起门来绣花,一门心思想嫁给状元郎,作官太太的二姐吗?
谁成想,一朝家中突生巨变,陈宁宁竟变得这般模样?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样一个理直气壮喊他跑腿的陈宁宁,竟让宁信踏实了许多,倒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