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路远本以为后半夜能小憩一会儿,结果连着送来两个急诊病人,刚处理完,又有一个老人半夜疼醒,折腾了半天,等终于忙完的时候,甚至比下班时间还晚了半个多小时。

他已经疲惫的话都不想说了,这种状态自然不能开车,开发区又离得太远,他便拦了个车回家。

门锁只旋了一圈就开了,路远知道丁向宁还在家,心里祈祷着他今天别再闹腾,换鞋的时候,他注意到一旁鞋架上摆放整齐的鞋,不由得愣了愣,丁向宁本来就有乱扔东西的坏毛病,有他帮忙整理以后这毛病就更严重了,现在怎么突然改正了?

然而,他现在没心思去追究这种事,只想快点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结果刚换好鞋,丁向宁从卧室走了出来,已经穿戴整齐,看样子是要出门。

看见门口的路远,丁向宁站在卧室边,挑了下眉道:“你怎么回了,不是和别人在外面开了房吗?”

路远看了丁向宁一眼,又移开视线道:“徐小清已经回去了。”

丁向宁嗤笑一声,讥讽道:“你这么想他,怎么不跟他一起回去,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俩一个老家。”

“你既然还记得这个,那应该也记得他不喜欢男的吧,而且他已经结婚了,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路远一口气说完,拖着步子朝卧室走,他实在太累了,累到闭上眼就算站着都能睡着,他不想和丁向宁继续纠结,道,“你快去上班吧,等会儿要迟到了,路上小心。”

他错开丁向宁进了卧室,几乎要朝床那儿倒过去,丁向宁却一把拽住他,狠狠扯了回来。

“你给我甩脸色?”丁向宁箍着路远的下颌,迫使他抬头,“路远,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他妈敢对我甩脸色?”

路远吃痛地皱了皱眉,被迫看向丁向宁,明明是那样一张好看的脸,看向他时却只有讽刺和憎恶,他知道现在不能惹丁向宁,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只是一晚上没睡,现在有点累。”

丁向宁沉着脸看了他半晌,终于放开了他。

路远朝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他无暇去理睬丁向宁的沉默,只想快点睡觉,本以为丁向宁放过他了,结果丁向宁却突然推了他一把。

路远整张脸摔进枕头,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清醒了过来:“向宁,你别!”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大手推回去。

丁向宁冷冷地说:“你不过一晚上没睡,我可是忍了好几天了,怎么看都是我这边比较重要吧。”

“丁向宁!”路远大叫了一声,挣扎地更剧烈了,他现在丝毫没有做这件事的兴致,更何况,他毫无准备……

可丁向宁并不在意。

路远闷哼了一声,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浑身都绷紧了。

“放//松//点。”丁向宁不耐烦地说,“反正你今天休息,多得是睡觉的时间不是吗?”

路远抓着枕头,头埋在枕头里,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路远……”丁向宁舒///爽地吁了口气,俯身在路远耳边道,“还是你好。”

路远仍旧一声不吭,他无暇深究丁向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

好在丁向宁只要了一次就放过他,重新穿好衣服,神清气爽地朝卧室外走。看着就要离开的丁向宁,路远带着一点希望,哑着嗓子喊他:“向宁……”

丁向宁回过头,冷淡地看着他,眼里不带任何情绪。

路远虚弱地说,“帮我倒杯水好吗?”

他想,这也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丁向宁在他这儿爽到了,总不至于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做。

然而,丁向宁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道:“我还要赶着去上班,你不是困了吗,赶紧睡吧,睡着就不觉得渴了。”

丁向宁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路远独自躺在杂乱的大床上。

路远觉得疼,渗进骨头里的疼,连带每一寸呼吸都是疼的。

他蜷缩在被子里,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可他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这么躺在床上,等不适感自己褪去。

他忍不住地想,丁向宁都变成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呢?

可当初那个阳光爱笑的丁向宁,又确实存在过。如果一开始丁向宁就是这副德行,他又怎么可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答应和他当炮-友?

他对未来的计划中从来都只有他自己,只是丁向宁的出现,让一切都变样了。

路远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天花板越来越远,曾经的记忆又如梦境般翻滚而来,每当他对丁向宁失望时,他又会控制不住地去回忆那时候的美好,虽说只有短短数日,却如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

*

“路学长是吗?我等你好久了。”丁向宁背对着阳光,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

路远没有在意内心一晃而过的异样,面色平静,淡淡地问:“找我有什么事么?”

丁向宁歪了下脑袋,眼里熠熠生辉:“当然,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没忘。”路远扫了眼丁向宁鸭舌帽下的白色纱布,正色道,“商学院大二的学生代表丁向宁,如果你还想继续当这个学生代表,以后就不要打架了。”

丁向宁没对路远的说教表现出不满,而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也没想打架的,你当时也看见了,他们四五个人围着我,有一个还从我身后偷袭,怎么看都是我单方面被群殴。”

路远没说话,他承认丁向宁长得很好看,任谁都无法抵抗那昙花一现的笑容,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不喜欢丁向宁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而且三天前他为了救丁向宁,还害自己受了伤,虽然伤得不重,但伤在右手上,难免对他写字有影响。

三天前,商学院办了一次迎新晚会,按理说跟他们医学院完全搭不上边,但徐小清闹着要去看学妹,还非要喊上他,在连续三天“商学院男生也很好看其中有一个特别好看”的洗脑传输下,路远实在受不了,只好答应跟着去了。

那个特别好看的男生,应该就是丁向宁,去年这人刚入学的时候,作为学生代表做过一次演讲,从此成了校园红人,用徐小清的描述来说,那张脸他一个直男看了都忍不住惊叹,绝对是造物主的传奇之作,但路远根本不感兴趣,别说去他们院偶遇了,就连照片都懒得瞅一眼。

这次徐小清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怎么说也要把他拽去,晚会的排场很大,据说是因为丁向宁有一个弹唱节目,不少别的院的女生都过来捧场,有的还拿了应援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明星演唱会。

路远站在会场外,就已经被各种嘈杂声音吵得想打道回府了,徐小清却像知道他的想法似的,使劲拽着他往会场里拉。

场内更是各种声音震耳欲聋,路远问了徐小清三次“晚会什么时候结束”,都没成功传入徐小清的耳朵里,最后他放弃了,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开溜。

合适的时间来得很快,虽说很多女生是为丁向宁来的,但也不妨碍她们关注其他帅哥,徐小清就是其中之一,他长相显小,性子又亲和,在会场里蹦跶了一圈,很快就被几个女生发现了,纷纷上前搭讪。

路远趁着这个机会,摆脱了徐小清的桎梏,快步朝后门离去。

离开了会场,后门那儿只有一条小道和一片树林,几乎没有人,路远走到路上,一直绷着的脸放松下来,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他没急着回宿舍,而是在路上缓慢地走着,脑海中默背今天刚学的东西。没走多远,他突然听见几个男人的声音,朝声音方向看去,能看见树林下站着四五个人,中间那个两手插在兜里,明显和其他几个不是一伙的。

路远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棵树后面。

那几人嘴里说着挑衅的话,中间那人却一言不发,路远藏在暗处,犹豫着要不要出面管这档子闲事,男生打群架也不少见,尽管这一块偏僻,但也是在学校里,总不可能闹出人命来。再说,他是一个人,就算冲过去,也解决不了什么……

还没思考完,路远只觉眼前一闪,中间那个男生身后的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个玻璃瓶,对着他的后脑勺砸了过去,玻璃瓶应声而碎。

路远几乎立刻冲了过去,在那男生准备来第二下时猛地撞开他,蹲下查看那个已经倒在地上的男生。

只看了一眼,路远就确定了,这人是丁向宁。

尽管半张脸都是血,也依旧掩盖不了这张脸的美貌,他脸上还化着妆,应该是为等下的演出准备的,不过看他现在这样,那演出应该是参加不了了。

路远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向上方抬手,那个拿着玻璃瓶的男生竟然还没死心,举着半截瓶子朝他砸过来,路远被划破了手,干脆抓住玻璃瓶,另一手捏住那人手腕的麻筋,将瓶子抢了过来。

那男生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他:“操,你他妈谁?”

路远甩掉瓶子,扯过丁向宁的衣帽摁住后脑勺的伤口,快速说道:“他被砸中后脑勺,失血量很大,如果你不想让他死的话,现在立刻把他送去医院。”

另一个男生吼道:“放屁,哪那么容易死。”

“我是医学生,爱信不信。”路远说着笑了笑,看向那个砸人的男生,“你很有杀人天赋,砸的位置很致命,再拖五分钟,你就可以去警察局自首了,说不定还能减减刑。”

那男生脸都扭曲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明显吓得不轻。

路远觉得差不多了,搂着丁向宁的脖子要站起来,他抬头随便看向一个人,道:“搭把手。”

那人却像突然解穴似的,大叫了一声“跟老子没关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路远一怔,还没开口说话,其他几个人竟然一溜烟全跑了。

路远气得直翻白眼。

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人,却没想到这几个胆子一个比一个小,看着还晕着的丁向宁,他试着抬了抬,没想到这丫这么重,他一个人根本扛不动。

右手渐渐痛起来,眼镜上也被沾了血,路远一身狼狈地蹲在丁向宁边上,气急败坏地想,就让他这么躺这儿算了,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等会儿自己醒了总会去医院的。

正准备这么实施,他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徐小清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那些姐妹,追了出来。

路远喊了一声,徐小清听到声音跑过来,刚靠近就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呀!丁向宁!”

路远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后脑勺后去。

徐小清跑到他边上,也蹲了下来:“这是发生什么了?”

“打群架。”路远说,“具体的等会儿再说,帮我一把,送他去医院。”

两人协力将丁向宁架起来,好在这边离校门不远,出了校门,路远拦了个车,将丁向宁塞了进去,关上车门。徐小清在副驾驶打开窗户,问他:“你不去吗?你的手也得处理。”

路远摇摇头:“我回寝室处理就行了,你送他去吧。”

等车走了,路远一人回了寝室,手上的伤不重,但上药时还是疼得他龇牙咧嘴,在心里骂了丁向宁一万遍,顺带连坐了拉他去晚会的徐小清。

之后发生了什么,路远毫无兴趣,徐小清见状也不再多说。

回忆到此为止,路远再看向丁向宁,比刚才更气了,他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丁向宁却跟了上来,左顾右盼:“你一个人?徐小清没跟你一起?”

“他不上这门课。”路远说。

“哦,这样啊。”丁向宁收回视线,落到路远缠了绷带的右手上,“你这手是救我的时候伤的吧?严重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远暗自深吸一口气,尽量拿出学长的风度,道:“不严重,也就是洗澡不方便见水写字不方便握笔,两周就能好了。”

丁向宁显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却只是笑出声,路远加快了步子,奈何腿不如人家长,怎么也甩不掉。

“学长,加个好友吧。”丁向宁几步跟上来,拿出手机,“你那手伤我负责,有什么需要就找我,嗯,下次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路远很不想加这个好友,可丁向宁已经将扫码界面点开摆在他眼前了,他也不好拒绝,只能拿出手机,找到二维码递给他。

路远点开软件的时候,丁向宁随意扫了一眼,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下来,路远没在意,两人加上好友后就收回了手机。

丁向宁却还不走,路远斟酌了一下,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丁向宁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路远的脸看,那双眼睛又明又亮,却带着揣测,好像在寻找什么。

路远被看得有些烦躁,还没开口,就听到丁向宁问他:“你是同性恋?”

路远眉头一皱,停下步子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