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
那夜雨下得极大,在阵阵电闪雷鸣中,情绪倾刻间爆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滚落。
江月本就生性敏感娇气,漫无目的地冲出院子,兜头淋着倾盆大雨,一颗心愈发拨凉拨凉的。从备受宠爱的尊贵公主到一个被人当成玩意儿的通房丫鬟,从一开始,就是落差极大的。
可为什么,先前能够忍受,如今却一想到他把她当成什么物件儿占有,就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呢?
她怔愣地走到了大门口,想把门打开,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她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攻略他,除了呆在他身边,她还能去哪里呢?
不知不觉地,早就习惯了依赖他,本也可以相安无事,可如今,她心口酸涩得难受极了,这是一种小公主从未有过的感受,让她无法理性地思考,她只想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他,管他什么攻略任务。
陆燊找到江月的时候,她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蹲在墙根,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毛发被淋得湿哒哒的滴着水,小脑袋深深地埋在自己膝盖间。
可怜巴巴儿的,叫人又气又恨,又无奈地想要抱住她,给她温暖。
当晚,江月便发起了高烧,昏睡中还不断说着胡话,直到次日黄昏,才悠悠转醒。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嘴唇干涩得起了糙皮,浑身虚软,连眼珠子动起来都嫌累。
脑子里昏昏沉沉地,一时间江月竟不知今夕何夕,忘了自己在哪里。
“醒了。”
男人有些干哑的声音传来,黑色阴影笼罩,一只大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帮她掖了掖被角,江月就见到,一个下巴上冒着青色胡茬,不修边幅,眼里布满红血丝,沧桑憔悴的男人。
记忆回笼,江月扭头朝着里侧。
男人身形一顿,漆黑长睫垂落。
明明昨夜里,一切渐入佳境,明明就快要水到渠成,为何她忽然跑了出门。
满怀馨香空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陆燊心里泛着微微苦涩,有心想问她为什么,现下醒了却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他紧抿着唇,小丫鬟真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
真是一点也不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平日里没有规矩也罢,竟还学会那样作贱自己,本就身子弱,淋了这么一场大雨下来,高烧不断,昏睡了一日,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没了往日的鲜活,害他差点以为就要失去她了。
她为何就这么不乖呢?只要她乖乖的,都听他的,他就宠着她,两个人好好的,宠她一辈子。
女人心,海底针,陆燊不知道她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任谁见了,谁不说一句他宠她?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心里想着那个小白脸?
“爷,药来了。”
有小丫鬟送了药过来,打断陆燊越拧越紧的眉头。
一群大老爷们在这院子里生活,吃喝洒扫的,多有不便,葛副将早便去牙行上买了几个丫鬟婆子忙活。先前将军不喜住处里有生人出没,就没派人进来后院,这会儿江月病了,自然需要小丫鬟伺候。
然小丫鬟绿儿端着药进来,却觉得自己没什么用武之处。
这个主子,看着高高大大气势慑人,板着一张脸写满不高兴,却一把接过药,要亲自喂小娘子。
昨夜里小娘子湿着身子被爷抱回来,本以为是要她帮着换衣裳擦拭的,没想到,这位爷只让她把要用的物什收拾出来,就赶了她出来,好似生怕她看见小娘子的身子一般。
那屋内人影晃动,显见儿是爷亲自给小娘子换上的干衣裳,到得请的郎中到了,他也是寸步不离,整夜守在床前,换帕子给小娘子退烧。
绿儿心里就想,这位爷真是好生宠爱小娘子,先前听人说,小娘子也不过只是爷的通房丫鬟而已,可这事事亲力亲为得,便是爱妻也不过如是了。
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绿儿偷偷掀起眼皮子一望,原来小娘子已经醒了,见到爷舀了一勺药吹了吹去喂,竟翻个身,拉起被子,盖着脑袋,不理爷。
这位小娘子好大的气性儿,绿儿在心里惊叹。本以为主子会生气,没想到他面不改色,只手微微一顿,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俯下身去,在小娘子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流氓……”
绿儿就听见,小娘子轻轻的声音响起,病后虚弱,声音无力,本来是气恼,听了却觉得像是在撒娇,娇娇软软的,拖着长长的尾音,听得人心里一软。
也不知道爷说了什么,竟叫小娘子骂他‘流氓’,绿儿想到什么,脸上一红,
缩在被窝里的小娘子被拉了起来,绿儿终于得以见到小娘子睁开眼的模样,霎时看呆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柔弱病美人?她倚着床榻半躺着,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的白腻通透,许是因着睡久了,脸上还浮着一层潮红,香腮桃红,唇瓣泛白,两相对比,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美人儿极美的眸子上,蝶翼般的卷曲长睫轻轻扇动,黛眉轻蹙,更添一抹动人的愁容,惹得人想要帮她抚平眉间忧愁,博她一笑。
“出去!”
绿儿一惊,对上陆燊冷冰冰的眸子,像是来索命的阎罗王,脊背发凉,忙急急退了出门。
远远地站到院子里,拍拍自己胸脯压压惊,绿儿才有空疑惑,方才主子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左思右想,不会是怪她多看了小娘子几眼吧?
这可真是……太有独占欲了,她身为女子,都这般防备。
屋内,陆燊舀了一勺还冒着热气的药汁,顿了顿,放到嘴边吹了吹,方才伸到江月嘴边。
漆黑的药汁,苦涩的气味,可以想象有多难喝,小姑娘紧抿着唇,写满了抗拒。
“乖,喝药。”男人忍着脾气,哄她。
“……太苦了。”
“苦,也要喝。”
男人声音还算温和,江月眼睛瞄了瞄,小嘴儿嘟囔:“没有蜜饯吗?”
从前她极少生病,便是要喝药,那也是好几个宫人一同伺候,喂的喂药,拿的拿蜜饯,擦的擦嘴。
陆燊:“……真是娇气。”
他声音一冷,她就身子缩了缩,瘪着唇儿扭过头,一副他欺负了她的可怜模样。
陆燊扶额,扬声让人拿蜜饯进来。
小丫鬟,就是这么得寸进尺的。
小猫儿一样,觑着他的脸色,见他纵容,就一点一点提出要求,他脸一冷,就缩回去,可怜巴巴儿的,让他缴械投降。
一大口闷完了药,江月口里含着甜丝丝的蜜饯,小嘴儿一鼓一鼓的,掀起眼皮时不时瞄向身边的人,欲言又止。
陆燊心中一动,莫非小丫鬟感动于他这么不辞辛苦亲力亲为地照顾她,要道谢了?
他心口微跳,竟有些紧张,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般,胸腔里热热的。
结果等来一句。
“你怎么还不走?”
不是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