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被易子而食的少女(八)
逃荒之路,没有太多的变化,有的只是跟着众人,一路向前。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晌午时就休息,避过每日最为炎热的正午。
仿佛没有尽头的前方,机械般的移动,永远吃不饱的肚子。
对于古代这些人来说,能够适应的生活。
对于有着前世记忆的李舒窈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仅仅三天,李舒窈心里那种,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出现的隐隐的高傲。
就在这种磨难下,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所谓的前世的知识,多年的人生阅历,在肚子都吃不饱,快要被饿死的情况下,什么都不算。
她也以最快的速度,分清了前世今生,适应了这个世界。
没办法,如果她再不适应,这种心理落差就能把她折磨成抑郁症。
反倒是看开了以后,知道前世只是前世,今生一切重新开始,她的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
“您看看,这就是我家的两个丫头。”
李父站在一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身前,有些谦卑的弯下腰。
伸出宽厚的大手,把李家两姐妹,指给中年人看。
这是李舒窈恢复记忆的第五天,跟着逃荒的第四天早上。
这一天,李父出奇的没有早早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出发。
李母也只是絮叨了两句,没有阻止他这种行为。
反而多看了两个女儿几眼后,默不作声的把她两拉到身边。
用粗糙的手掌,给她们两收拾了一下衣服不平整的地方,又把头发抹平了些许。
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待遇,看的在姐妹们中,一向被父母区别对待的小妹李芬,不满的哼了两声。
不过只是被李父白了一眼,她就委委屈屈的站在了弟弟天宝旁边,不敢再有什么意见。
姐妹俩站在李母面前,心里也猜到了些什么。
彼此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悲哀。
就算是李舒窈,这三天来一直期待着,买人的能够快点儿来。
到时候不仅能天天吃东西,还不需要跟着这些人逃荒。
虽然估计也就是个,给别人做丫鬟的结局,但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可是真到了要离开的这天,她才发现,自己的心里除了对这一世的父母不公的不满之外,其实也是有着不舍的。
她本就拥有今生的感情,不仅是姐姐的尊敬依赖,还有对父母的濡慕之情。
前几天因为埋怨,因为疲惫,她一直没有发现这些情绪,只是一味的期待未来的美好生活。
直到站在李母面前,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热,有些移不动步子。
等到大概早上七八点,来了一个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破烂的小姑娘的中年汉子。
李父就把姐妹俩,往中年人面前一推,热情的介绍起来。
“这是大丫头,她的力气大,能够搬动村头的大青石,不怕干活辛苦。”
“来,大丫,去试试。”
说着他拍了拍李大丫的肩膀,对着旁边的一块,大约水桶大小的石头抬了抬下巴。
他这话,完全是为了李大丫好。
虽然事先打听过,这伙人伢子,是帮那些大户人家买丫鬟的。
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或者传言有误。
有这么个特点,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卖到那些烟花柳巷去。
同时丫头能干活,也更容易让她被大户人家选丫鬟的挑中,以后的生活有保证。
“呼——,哈!”
李大丫顺着李父的视线,过去把石头两边一把抱住,猛的提了起来。
虽然憋的两颊发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却是实实在在的把石头抱起来大约十多秒。
对于一个今年也就刚刚九岁,还从小吃不饱的女孩儿来说,已经是非常惊人的力气了。
“啪!啪!啪!”
“不错,不错,那种大户人家,后宅不能让男性进去,就需要这种能做粗活的丫头。”
看完李大丫的表现,那个中年汉子拍了拍手,看起来非常满意的样子。
“这个呢?”
因为对李大丫极为满意,中年汉子对李舒窈这个同胞姐妹,也有了些许好奇。
如果能再有一个,力气大的丫头,也算不错的收获。
“我会针线,我娘不方便的时候,给家里缝补过东西。”
看着李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那个中年汉子脸上的笑意也在变淡时。
李舒窈自己主动向前走了一步,免得给那人,留下自己什么都不行的映像。
针线这个,她这一世是真的,在李母的教导下,给家里做过。
毕竟大丫头力气大,以后做农活肯定是一把好手,以后不担心嫁不出去。
小女儿却只是普通人,为了让她有能够拿得出手的特点。
李母在锻炼她做家务的能力时,也教过她怎么做针线。
虽然不怎么好,针脚缝的也不密,但是好歹是会做的。
不过这件事李母没有特地说过,所以李父才不知道。
为了防止会针线的女孩子太多,吸引力不足,李舒窈思考了一下,又说了起来。
“我还会算数,是看弟弟的时候,听别人说里正家的满实哥,以后肯定能考个秀才光宗耀祖。”
“为了让弟弟也考秀才,偷偷带着弟弟跑到里正家旁边的墙角,看回家的满实哥温习功课的时候,顺便记下的。”
这一世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李二丫也是挺朴实的农村丫头。
没有什么,对于爹娘不公平对待的不满。
就是有,嫉妒的也是妹妹李芬,而不是弟弟李天赐。
那时候,弟弟李天宝在她眼中,就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三个姐妹的依靠,满心都想让弟弟好。
听别人说,学会知识能考秀才,能光宗耀祖。
就傻乎乎的,带着弟弟跑去里正家那个,被送到私塾学习的儿子墙外,偷听那人温习功课。
因为被人发现了的缘故,还被里正家给骂过,李家父母也知道。
识字的话,因为会的都是简体字,而且不好解释,偷听是怎么学会的。
但是仅仅只是算数,完全可以理解为,她对这方面天赋异禀,听听就会。
“真的吗?我问你两句,看你能不能答出来。”
听完李舒窈的话,原本笑容已经淡化下去的中年汉子,脸上重新浮现一抹兴致。
而李父的脸上,也浮现一抹激动。
有能力就好,有能力就不怕被卖到脏地方。
现在也能卖一个好价钱,多卖点儿粮食,让家里人多活一段时间。
李舒窈前世好歹也是经历过高三的,虽然学会的东西,后来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这个中年汉子,会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否则也没必要当出来买人的,后面算账更加轻省。
更不用说,他的问题还是用来考一个小姑娘的,难度就更小了。
“不错不错,两个丫头都不错。”
简单的几次问答过后,中年汉子和面对李大丫时一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来商量一下价钱吧!”
接着,李家姐妹俩就站在旁边,看着父亲和另一个人,商量着卖自己的价格高低。
彼此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离开家以后,就是姐妹俩相依为命了。
最后的结果,对于李家来说还算不错,姐妹俩一人被卖了一斤粗粮,还有二两细粮。
虽然听着不多,但是对比之前,李父之前打听来的半斤,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价格了。
这可是饥荒年间,这么多粮食,只要省着点儿吃,别被人给抢了。
对比一下李舒窈知道的那段命运,搭配上剩下的粮食,李家人接下来还能活大概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时间,怎么也能走到一处城市,那时候季节变换开始秋收。
估计也能有些粮食,赈济他们这些灾民,总不至于闹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就算不是关系最亲近的李大丫,而是一直都有些嫉妒的小妹。
李舒窈也总是希望,他们都能够安好的。
“过来吧!”
那中年汉子,伸手把姐妹俩往他身后一扒拉。
也没有走远,转过身就当着李家父母的面,教育起姐妹俩来。
“先前你们都在旁边听着,该知道的估计也都明白。”
“别随随便便想要逃跑,以你们这小身板,估计跑也跑不远,抓回来就是一顿教训,以后也别想被卖去好地方。”
“就算成功逃跑,要知道你们都是签了死契的,官府也会站在我们这边。”
说这话时,中年汉子拍了拍手上,李父刚刚签下的契书,表情十分冷漠。
这两个丫头,都还有些价值,一个力气大,能够顶替男性的作用,适合在后宅办事。
一个针线且不管,也就适合针线房。
算数可是一个不错的能力,会的女孩子很少,将来肯定有用武之地。
这两个人,仔细看看模样也不算差,就是瘦了点儿。
有被卖进那些,因为伴随着饥荒的疫病,损了不少仆人的大家族中,他们也能多赚一些。
“我们知道,不会逃跑的,如果逃跑没有吃的,肯定会被饿死的。”
姐妹俩同时开口,虽然说的话不同,意思却是相同的意思。
她们两早早就做了,会被卖掉的心理准备,就算为了不被饿死,也不会傻乎乎的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