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
桑兮翻出校门,挥手招了一辆车,车子在三中附近的南门口菜市场停下。
姜烟说她在这里集训。
下午四点,菜市场冷冷清清,摊上都不见几个人,只有几个大爷大妈拎着篮子走来走去。
“叔叔,请问艺美培训中心在哪儿?”桑兮晃了半天没找到地儿,找了个人问。
中年男人一边叼烟一边忙着打麻将:“往里走,走到卖鱼那里拐个弯,往右拐,走几步路再左拐。”
“谢谢叔叔。”桑兮说。
中年男人摆摆手,桑兮顺着他指着的路走。
手机震动两下,是姜烟的短信。
[还没找到吗?]
桑兮:[找到了]
姜烟:[到哪儿了?]
桑兮看向不远处的卷帘门顶上挂着的破旧牌子,边走边打字:[快到了]
姜烟:[停!]
姜烟:[别忙进来!]
桑兮驻足,发了个问号过去。
姜烟:[带瓶可乐和包烟]
姜烟:[不要百事可乐要可口可乐,烟要煊赫门]
桑兮:[/滚.jpg]
……
“心情不好?”姜烟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喝了三分之一的可乐。
桑兮没搭理她,左顾右望了一圈。
培训中心外边儿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没想到里面更破烂,地板没铺瓷砖就算了,连墙皮都一大片一大片地起泡儿。
空间倒是挺大,一排一排摆满了画架,密密麻麻的。
“你哑巴?”姜烟打了汽水嗝。
桑兮把视线投向前方,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老师蹲在地上学生示范。
“那是你老师?”
“集训老师,人称潮男。”姜烟回答。
“就因为脖子上栓皮带?”桑兮把目光转到姜烟脸上,“我觉得你也可以潮一下。”
姜烟“嘁”了一声,拿起铅笔继续描线。
从认识桑兮开始就这样,因为没有其他朋友,不高兴了就找她,找到她也不说为什么生气。
你要是主动开口问,不是转移话题就是不说话当哑巴。
姜烟已经习以为常。
桑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以前心情不好是因为桑志喝醉酒打她,她告诉姜烟也没用,难不成带着一混子去把桑志毒打一顿?再说后来她也不是不还手,随着年龄的增长,从桑志单方面打她变成了两人互殴,谁也讨不到好处。
她总不能给姜烟说:班上来了个转校生,女的,一白小莲,把我草坪抢了一大半,小弟也给迷走了,还耍心机污蔑我,我很烦。
桑兮能想到逼逼叨叨一顿吐槽后,姜烟只会上下打量她两眼,然后笑笑:“那她还挺行的啊。”
丢人。
真丢人。
“你知道愚公怎么死的吗?”姜烟冷不丁地来了句。
桑兮看向她:“累死的。”
姜烟一边画一边说:“不对,是气死的。”
桑兮:“哦。”
姜烟停住,偏头:“快问我为什么。”
“立刻马上!”
桑兮干巴巴发问:“为什么?”
“因为他死前把儿子叫到床前,说:‘移山移山!’”姜烟一脸认真:“你猜他儿子怎么回答?”
桑兮:“不想猜。”
“他儿子说:‘亮晶晶!’”
“……”
桑兮面无表情,姜烟两指夹着铅笔抵上她脑门,“快给姐笑一个。”
桑兮干巴巴:“哈哈。”
尴尬的冷笑话讲完后,姜烟继续画画,桑兮坐在小板凳上看她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姜烟开口:“等我把阴影画完我们就——”
一道哭声突然出现,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姜烟和桑兮齐齐看过去。
哭泣的女生在桑兮右手边儿,紧挨着桑兮,刚才还一直拿着手机偷懒聊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桑兮完全不明白这位姐怎么说哭就哭。
散着一头黑色长发,脸埋在胸口,双肩一抽一抽的,因为人是坐着的,头发都掉在了肩前。
还挺像贞子。
看了好几秒,桑兮也没搞明白她到底是哭还是笑,伸手戳了戳她肩膀。
声音调整得较为柔和:“怎么了?”
女生像触电一样,瞬间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呜呜呜呜,叶夏堂有女朋友了呜呜呜呜呜,他有女朋友了呜呜呜。”
桑兮回过头,看向姜烟。
姜烟:“她男神。”
哦……
贞子女生又开始抽泣:“有女朋友就算了,他妈的为什么要和贝灵灵在一起呜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操他妈妈的呜呜呜呜。”
桑兮又看向姜烟。
姜烟:“她死对头。”
这……
“呜呜呜呜呜呜。”贞子女生哭得惊天动地,也幸好老师不在。
桑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有节奏地拍着她肩膀。
拍了大概五分钟,贞子女生还在哭,声音只高不低,悲伤只增不减。
桑兮想了好半天,问她:“就这么难过吗?”
“当然呜呜呜…”
“少了个叶香肠,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叶香肠。”桑兮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安慰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不懂,我难过的不是这个。”贞子女生抽抽噎噎地回答,说完过了几秒,又说:“还有,人家不叫叶香肠叫叶夏堂!。”
“……好。”桑兮又问:“那你难过什么?”
“是贝灵灵!竟然是贝灵灵那个绿茶婊!呜呜呜,真他妈眼瞎,为什么会是贝灵灵嘛啊啊啊!”贞子女生边哭边捏拳头。
“走了,知心大姐。”姜烟揪着桑兮衣袖,一把将人扯了起来。
直到走出菜市场,桑兮还在回味“男神叶香肠”和“死对头贝灵灵”。
总感觉要做点什么,或者从中悟出什么,然而毫无思绪。
直到两周后的一天。
高一10班的教室在五楼最外边儿,对面没有教学楼遮挡,朝阳发出光茫笼罩了整栋楼。
患有“星期一综合征”的学生乱七八糟倒趴在桌上,眯着眼打哈欠,直到任课老师夹着书本走进来,一个个才勉强把上半身给直起来。
教室内阳光明媚,与此相反的,则是站在讲台上脸黑成酱色的任课老师。
学习委员吴多正在发卷子,月考卷,上周五考的。
陆梓逸接到卷子看了一眼后,拿了本最大的书压上去。
片刻后,他偏头看向桑兮:“你多少分?”
桑兮转笔的手一顿,往桌上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你管。”
“就问问呗。”
“不知道自己看?”桑兮搁下笔。
不发话我他妈敢看吗?一不小心眼睛就没了。
陆梓逸瞄过去,好家伙,三分。
“你怎么进学校的?”陆梓逸问。
桑兮掀起眼皮儿,扫了他一眼:“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
不至于不至于。
虽然都是砸钱,他也是个混子,成绩差到极致,但三分他闭着眼都能考出来,而桑兮是睁着眼涂的机读卡。
隔了一个行道的周婉婉在听见两人逼逼叨叨地斗嘴后,紧缩的眉头陡然就松了,手肘还顺畅自然地从桌面挪开。
下面赫然压着一张白色的卷子,赤红红的六十分。
“婉婉你好聪明,竟然有六十分,我都只有二十三分耶。”同桌袁皓把她卷子拿过去观赏。
周婉婉有点懵,六十分竟然可以与聪明挂钩?虽然她是挺聪明的。
“一般啦,总不可能得两三分吧。”周婉婉淡然一笑,不经意地往右边瞄了一眼,从容的表情下藏着另一句独白——不像某人哦,真的只有三分。
周婉婉能听见的,蒋雯也能听见。
从上周星期五亲眼见到自己喜欢的男生给周婉婉送情书,周婉婉明明不喜欢也接下之后,蒋雯对周婉婉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你在追言淮吗?”下课后,蒋雯突然转过头。
专挑这个时候,老师刚走教室还算安静,她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第一排的人刚好听见。
全班目光“唰”地扫过来。
大概有一半的人没见过言淮,但一定听过言淮。
周婉婉懵住。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没有,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而已?”蒋雯挑衅地扬起嘴角,“我看到你给言淮送情书了。”
周婉婉:?
蹙眉回忆两秒,那是姑妈让她交给言淮的资料,有关世界top3的大学的入学申请。
说表哥不太愿意见她,让她帮忙送到他手上。
“没有的事。”周婉婉一口否决。
“哦,那我肯定是眼瞎看错了。”蒋雯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开始表演自问自答式的阴阳人:“也不知道他往垃圾桶里扔的是什么。”
“或许是空气吧。”她拖长了音调。
“嚯嚯,情书被扔啦。”
“果然是高岭之花,是谁也得不到的男人。”
“岂不是废话,从我知道言淮这个名字开始,就没见谁告白成功过。”
“可是……对方是周婉婉欸!”
“那又如何?”
周围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周婉婉脑袋乱哄哄的,看着蒋雯挑衅的笑容,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算了算了,真是服了,她不会再跟蒋雯说一个字。
上次三中扛把子哥的事归根结底是她引出的,这次莫名其妙提起言淮。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最近几天忽然对她充满敌意。
周婉婉心一横,张开嘴:“言淮他是我——”
表哥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叭”的一声打断了。
桑兮手中的物理书跌落至桌面,在全班所有人的注视下,桑兮将重新物理书拾起,继续在指尖悠闲地打着转儿。
周婉婉本想继续解释,但看到桑兮一手托腮,微眯着眼,似乎很有兴趣地等待她回答。
一时之间,一个字都不想说。
“继续啊。”桑兮睫毛扑闪了两下,声音懒恹恹的,在意又不在意。
“怎么?我追不到你就能追到?”周婉婉被她那副“我看你表演”的神情给惹毛了,说话开始不过脑子。
在刚才那个瞬间,脑子里有道光炸开,一片空白之后,就是“男神叶香肠”“死对头贝灵灵”以及“哭得死去活来的贞子”。
桑兮嘴角缓缓上扬,深邃张扬的大眼澄亮发光。
在全班的视线扫射下,嗓音松散散的,音调却又往上扬:“对啊,你追不到的我能追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