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晨曦初上,晓雾消散。醉阳春褪去夜间的纸醉金迷,取而代之的是街头巷尾的炊烟四起。

少了一丝颓靡,多了几分烟火气。

“哎,当家的。昨晚上,你听没听见一阵惨叫。”体态丰满的妇人压低声音道。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旁桌的黎纤,男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禁不住看了一眼。

黎纤桃花眼低垂,浓密的长睫轻颤投下小片阴影。头发如绸如瀑半扎半束,青色的流苏发带上缀着星点碎玉。

桃灼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咀嚼着面前的小馄饨。

纵然是嘟嘴鼓腮的模样,也称得上姿容绝世。

男人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婆娘,不禁心叹:唉,真是天上地下啊。

“我听见了,昨晚我起夜时听见的,那叫的一个惨哟。”一旁上菜的小二贼笑道:“也不知是哪屋的老爷公子那般的不知怜香惜玉。”

“哎呦,这保不齐呀是个童子鸡,没轻没重倒也正常。”男人话一出,四周的食客不约而同地看向三人。

今晨来吃饭的不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就是西津渡口的渔夫。哪一户的家长里短都被众人掰扯得明明白白。唯有他们三个是外来人,一时间三人就成了满屋食客的焦点。

他们三人又偏偏生得万里无一的好相貌,众人一时间都恨不得昨夜去扒门瞧一瞧那活色生香的艳景。

容舟被瞧得抬不起头,俊脸憋得通红。瞪了对面二人好几眼,想叫两人快些吃。

谁知那二人仿佛毫无感觉一般,江逾白专心地翻看着这几日不离身的上古图文册,黎纤则一口一个小馄饨吃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皆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模样。

这二人着实面皮太厚。

一时间容舟竟生出几分只有自己真行了那淫.秽之事的错觉来。

啪!

醒木一拍,嘶哑低沉的声音自二楼响开:“上回书咱们说道……”

“老头!岑掌门和江仙君的爱恨情仇,我们都听一百来遍了。”楼下的瘦得像竹竿的男人嚷道:“今个能不能换个别的!

“行,今天呀,老朽就给你们换个别的。”两鬓斑白,一身素衣长褂的老者应道。

老者沉吟片刻后:“那今日便给各位看官老爷讲讲这归元少主的风月事儿。”

“哼,那有什么好讲的。”瘦竹竿阴阳怪气道:“先前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得了几年的天赐灵脉和根骨。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最后还不是成了废人。”

说罢便直直看向江逾白。

他语气犀利,刻薄刁钻。挑衅的目的不言而喻。

可惜就像一把钝刀插在了棉花上,半点影响也没有,他未在江逾白的脸上看出丁点痛苦。依旧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黎纤张口塞进两个小馄饨含混道:“白白,什么是废人?”他本能地以为这不是什么好话。

“嗯,废人就是……”江逾白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

“废人?这简单,就是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总之就是大家瞧不起的人。”容舟接过话头。

吃什么,什么不剩。大家瞧不起。

黎纤小心翼翼地地瞧了瞧江逾白,容舟的碗。

容舟剩了半碗,江逾白更是一点未动。自己面前倒是摞了五六个连汤底都没剩的空碗。慌乱之下急忙要将未吞下的馄饨吐出来。

江逾白察觉他的意图,抬手便堵住了他的嘴:“咽下去。”

“我不是废人,你也不是。”江逾白一字一顿道:“记住了吗?”

黎纤垂头丧气。自顾自道:“可我吃的很多。”两根手指绞在一起,既纠结又懊恼。半晌后回过神来,他是废人,但白白可不是废人。他扬起头认真道:“我是废人,白白不是”

他表现得虔诚且真挚,一刹那江逾白还以为看见了在伽蓝寺求佛上香的信徒。

“总之这厮假仁假义,虚伪至极,渡劫时没被劈死捡回一条命已是祖上积德……”瘦竹竿喋喋不休。

“我说这位小兄弟,江少主一个修行之人跟咱们这些个贩夫走卒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哪来的那么大怨气。”一旁的妇人开口道。

黎阳百姓受归元剑派庇护多年,平日里八卦八卦修行者们的私事当个茶余饭后的乐子也就罢了,让他们口舌恶毒地去诋毁归元山的人,可是万万做不出的。

“就是,我听如意赌坊的德子说,前几日噬魂兽之祸就是江少主平息的。”圆脸小二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救出咱黎阳城一百多人呢!”

“也不知哪个杂种将那些孽畜引了过来。”小二唾道。

瘦竹竿将手里的剑捏得咯咯作响,听到‘杂种’二字时更是目眦欲裂,一把揪住小二衣领:“你有胆子再讲一遍。”

嗖。

烈燃的符纸似长了眼睛一般拐了几个弯后飞到了瘦竹竿手上,灼得他指尖一痛。骤然放开了已经被吓成小鹌鹑的店小二。

“丘寻越,你一个修道之人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容舟故意拉长语调:“真是好生不要脸。”

见此,丘寻越也不再藏掖,捏了个决,又在脸上搓了两下。

江逾白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着绯衣,异常俊俏的公子立于面前,眉眼之间皆蕴怒气。

“这次还是别看热闹了,都各回各家吧。”江逾白扫视一周,不咸不淡道。

众人自是不想引火烧身,一窝蜂地挤出去。

“你竟真敢接我的挑战书?”

“也不知你变成废人后还能不能御剑了。”

“倒也无妨,琼林宴的百丈高台你爬个三天三夜也就到了。”

还是如以往一样字字句句都尖酸刻薄至极。

江逾白按住了容舟要拔剑的手,不咸不淡地询问道:“你怎知三天三夜,你爬过?。”

丘寻越咬碎一口银牙:“江逾白,你欺人太甚。”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江逾白都能把话题带偏。

“是不是担心我会挖了你的金丹,特地带了两个帮手吗?”丘寻越坚持不懈地嘲讽。

“我还未结金丹。”江逾白如实相告:“你怕是还要等上一阵子。”

丘寻越气极:“你…难不成你还挺骄傲。”

“你不去好好修炼,跑来杀我的噬魂兽做什么?”

“我要是你,四年前,变成废人的时候就自行了断。绝不苟活于世白白遭人可怜笑话。”

“与我何干?他们可怜我也没多给我几袋子灵石,笑话我也没让我少块肉。”江逾白敛起笑正色道。

“你,你···”丘寻越一时竟也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你什么你,照照镜子去吧,这般面目狰狞。哪还有世家公子相貌第一的样子。”容舟道。

“你有什么资格笑我,我自是年少起就比你好看。”

“你好看个屁!我随手抓一个也比你好看。”容舟抬手便将隐在江逾白后边的黎纤扯了过来,:“看吧,他是不是比你这个娘娘腔私生女好看多了。”

不同于江逾白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丘寻越柳叶细眉丹凤眼,面容雌雄莫辨。

他自小因为身份与相貌就被众多族中子弟笑话欺辱,长大后灵力大涨又得了权势,才没人再敢笑话。今日被容舟当着众人面前如此嘲弄,再也控不住脾气,提掌便向黎纤、容舟二人打去。

凛冽的掌风迎面而来,黎纤本能地抬手抵挡。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黎纤睁眼看见丘寻越的掌心停在他面前两寸。

江逾白紧紧抓着丘寻越的手腕,声色俱厉:“你嫌命长了?”

一旁的容舟惊了一惊,江逾白有多久没动过怒了。

此时的丘寻越也满面羞惭,他本以为黎纤是同江、容一样的修行者,方才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离近之际才惊觉这人身上竟是一丁点灵力波动的迹象也没有。万一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岂不当场送命。

江逾白松手后,便将黎纤拉到了身后。

“哼!我不屑于打他的。”丘寻越愤愤道。

“给你。”江逾白从纳戒中取出了两袋满满的灵石:“里面都是三阶灵石,我去碧落峰问过了纯种噬魂兽的价钱,这些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你杀了我的噬魂兽,就给我一些灵石就想了结此事,未免太过天真。”丘子越吼道。

“你真是给脸不要,你的那些妖兽残害城中百姓。理应该杀,赔你钱那是他江逾白大度。”容舟斥道:“要换做是我,不但杀你的妖兽,我还要教训教训你。”

“若不是你们归元山的人将噬魂兽偷走,他们又怎么会伤人,你们自作自受。”

“你有这么个能耐这么不去编话本子、唱戏文?从十方无相宫到归元山,就算不眠不休地御剑飞行也得三天两夜更何况是带着这些东西,你以为我们家的人都是吃饱了撑得慌吗?”容舟毫不客气地怒怼。

“谁说我在北域了,我前几日就在黎阳城内,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风月楼问问!”

丘寻越嚷道:“我好好地在房中歇息,就有几个修士闯进了门,要抢我身上的灵石和佩剑,打斗一番后,他们不敌我,我出门追击再回来时……”

“后院的噬魂兽和桌上的骨哨就都不见了。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泄了气,如此明显的声东击西竟未识破。

“那是你太过蠢笨,而且你不好好地在十方无相宫待着,跑南境来做什么?”

“还有平日里你身边一帮狗腿谄媚讨好,今日怎么一个都没有?”

容舟道:“是不是准备干什么见不得人事?”

丘寻越脸色一白,音色森寒道:“我只是想拿那些噬魂兽去归元山碧落峰换药。”

他此言一出,江逾白、容舟二人皆是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