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说好的不再去找他,他一来寿康宫她便往那儿跑,德勒克瞧见她会怎么想,八成以为她多想见他呢!
“可是我……”容锦很想拒绝,但看屋里这么多宫女嬷嬷都候在这儿,有些事她不便细说,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她只能违心的答应。
她连衣裳都懒得更换,就这般跟随宫女去往前殿。
“笃笃笃---”
花盆鞋的声音悠缓而清脆,安坐于殿中的德勒克闻声侧首,就见暖阳之下,一位身着月色氅衣,外罩藕色坎肩儿的姑娘手持巾帕,纤指微抬,轻搭着宫女的手背,脚步轻盈的跨过门槛儿,进得殿内。
入殿后,容锦垂眸福身,施施然向皇太后行礼,自始至终,她目不斜视,视线不曾落在他身上。
算来他已有五六日不曾见过她,今日再见,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以往她瞧见他时总是很热情的与他打招呼,今日她竟是不吭声,一副与他不熟的冷淡模样。
心知她还在置气,德勒克主动起身拱手,“微臣参见公主。”
容锦本不想理会,但碍于皇太后在场,她不能摆脸子,遂淡应了声,“世子无需多礼。”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很努力的想淡忘此事,偏偏他又来了寿康宫,她不得不再一次面对他。回想起先前的那些不愉快,容锦颇觉尴尬,又不愿表现出来,唯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乖巧的立于皇太后身侧。
皇太后问他最近读的什么书,在这儿住的可习惯,德勒克竟用蒙语回答,容锦无奈,只好替他作译,
“世子说:最近读的《三字经》,刚开始略有些不习惯,现下已然慢慢熟悉皇宫的起居,师傅和其他学子们都很关心他。”
说到这句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望向德勒克,心道永珹他们都欺负他,他却没明言,反倒说出这样的违心之词。
不过细想想也对,毕竟眼前人是皇太后,永珹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儿,德勒克若是在皇太后面前告状,即便皇太后碍于颜面将永珹叫来教训一顿,心里怕也是不舒坦的。
德勒克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与其得罪皇太后,倒不如自个儿忍气吞声。毕竟他的求学之路还长着呢!想要在这深宫之中长久的生存下去,受些委屈在所难免。
只不过她奇怪的是,明明最近他的汉文比之以往说得流畅许多,在她面前时他几乎都在说汉语,除非特别拐弯抹角的话,他才会用蒙语替代,怎的今日到了皇太后面前,他竟一直说蒙语,害得她不停的帮他传话。
忍无可忍的容锦睇他一眼,直白戳穿,“你不是会说汉语吗?”
德勒克早已想好说辞,答得滴水不漏,“紧张,怕说错话,冲撞皇太后。”
瞧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哪有一丝紧张的情态?分明就是故意给她找麻烦。
皇太后闻言,温声宽慰道:“莫怕,哀家没你想得那么难相处,学任何语言都贵在练习,得多听多说。你只管跟哀家说汉语便是,说慢些,哀家不着急,说错了也不会怪罪于你。”
皇太后都发话了,德勒克也不好继续说蒙语,接下来他都用汉语答话。
他的声调明显标准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可以说一长串的话不带停顿。惊讶的皇太后满意点头,称赞连连,
“说得很好嘛!这才不到一个月就说得这般顺畅,看来平日里你没少下功夫。”
他是下了功夫,但之前走的都是歪路,学得很累也不见成效,“多亏四公主教我学汉文的窍门,我学起来才没那么吃力。”
骤闻此言,容锦眸闪错愕,完全不明白他为何要当着皇太后的面儿提及此事。
“哦?”皇太后讶然的打量着二人,“锦儿何时教你汉文,哀家怎的不知情?”
容锦去他书房那都是悄悄溜去,这本是宫规不允许的,德勒克故意在皇太后面前提及,莫非是想让皇太后惩戒她?
她晓得他讨厌她,可她最近都没再去打搅他,且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他怎能这般赶尽杀绝?恨瞪他一眼,容锦赶忙提裙跪下,主动向皇太后认罪,
“先前我去给琨儿送糕点,恰巧碰见世子在读书,听出他有几句走了调儿,便顺口帮他纠正了几个字,本是小事一桩,也就没提,还请皇祖母恕罪。”
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太后并未怪罪她,反倒笑容温和,一派无谓,
“上书房的师傅们太过严厉,德勒克难免不习惯,锦儿你会蒙语,与他沟通更容易些,有你点拨,他学得更快,进步如此神速,此乃好事,哀家夸你都来不及,又岂会怪罪你?起来吧!”
皇太后发了话,嬷嬷随即上前扶起四公主,容锦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但听皇太后又对德勒克道:
“往后你对汉文有什么困惑之处,尽管和锦儿讨论便是,你们年纪相仿,想来也兴致相投,有话可说。尽快学好汉文,有了才学便可为皇帝分忧,为朝廷和百姓做实事,才是满蒙贵族少年应尽的责任。”
德勒克站起身来,拱手应道:“谨遵皇太后教诲,臣自当竭力求学,虚心向四公主讨教。”
说话间,德勒克望向容锦,他的目光异常平静,容锦瞧不出他的情绪,更猜不透他的心思。估摸着他也没想到皇太后居然不予追究,他心底失望,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这才顺势说了几句客套话吧?
又坐了会子,德勒克起身告辞,容锦并未动身,她可不想跟他一起出去,省得他又认为她跟着他。
直等了一刻钟,约摸他已离开寿康宫,容锦才跟皇太后请辞。
午后的暖阳有些刺眼,容锦抬指轻遮,还以为自个儿眼花了,只因她看到不远处的花坛边立着一道挺拔如修竹的身影。
德勒克?他不是早走了吗?怎的还在这儿?
为防与他打照面,容锦刻意绕过花坛,假装没瞧见他,继续向前走着,孰料他竟也绕了过来,慢步行至她正前方的树下,低眉沿着地面一路搜寻着。
容锦不愿与他说话,月蓝心想眼前的可是蒙古世子啊!公主这样视而不见似乎不太好,于是她大着胆子福身道:
“世子爷,您在找什么?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闻声,德勒克立正身子,轻嗯了一声,“玉佩丢了。”
是吗?可他十分镇定,面上并无着急之态,一点儿都不像丢了东西的模样啊!细心的月蓝察觉到世子说话时,目光似是落在公主身上,略一思量,她已然了悟,强掩下笑意,顺水推舟地道:
“那奴婢帮您去附近找找,世子爷您且稍候片刻。”
道罢,月蓝识趣的离开此地。容锦莫名其妙,心道月蓝怎么回事,又不是他的下人,何必如此热情的帮他?
然而月蓝已经走远,她总不能再把人给喊回来。眼下德勒克就在不远处,待在这儿两厢尴尬,容锦不打算等月蓝,想一个人先走。将将抬脚,德勒克便往她这边走来,高大的身板往那儿一立,不动声色的挡住她去路。
默了片刻,他才道:“最近师傅夸我了,说我背书识字进步很快。”
无端端的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容锦懒得理会,板着脸敷衍恭维,“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世子了。”
她说这话时一直侧着首望向旁处,明显对他很不耐烦,爱搭不理的。深知她心底有气,德勒克也不计较,继续道: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星眸微张,容锦震惊的望向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自嘲哼笑,
“我这人叽叽喳喳爱说话,只会耽误世子的学业,我能有什么功劳?现下无外人,世子无需装模作样假客套,才刚还明褒暗贬的跟皇祖母告我的状呢!皇祖母并未惩戒我,你很失望吧?”
她居然会这么想?这误会可闹大发了,“公主,你可能有所误解,我没想告你的状。”
“那你为何跟皇祖母提及我教你读书一事?我是背着皇祖母去的,此事不该声张,你刻意说出来,不就是等着看我挨训吗?”
容锦美眸微嗔,鼓着香腮恨瞪着他,德勒克德勒克暗叹失策,当即澄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因为……”
“请开始你的狡辩!”容锦抄着小手傲立在他身前,扬着小脸就这般盯着他,她倒想听听,他能扯出什么新鲜理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