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者是植物园里的NPC老仆。

按照这个副本的设定，常年侍奉园主的几名老仆都是表面上看起来行将就木，一举一动都迟缓得像是生锈的器械，实际上武力值A++的隐藏高手。

然而此时对上柳维，他却连再往下砍一厘米都做不到。

老仆眼里闪过一抹凌厉的暗色，松手任由巨大斧头砸落，与此同时从另一侧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掷向对方的右脚。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柳维与对方的距离过近，即使在第一时间反应，也还是被匕首侧身而过，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动作利落地将老仆放倒在地，一脚踩住对方胸口，一手抄起巨斧横插在对方脖子侧边，锋利的斧刃随时都可以砍下，像极了断头台的模样。

向年：“……”

向年突然有种强烈的感受，觉得柳维没准可以靠着彪悍的武力一路打到第二十区去。

NPC显然对这种受制于人的状况猝不及防，甚至出现了类似卡机的停顿。半晌后，他混浊的眼球终于动了动：“阁下的身手真不错。”

柳维：“你的斧头也不错。”

NPC：“……”

向年蹲下身来打量灰袍之中的老人，发现与刚才提供线索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便问：“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老仆：“当然是因为你偷走了夫人的宝石！”

向年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从纸张上抠下来的“米粒”，凑近一看，椭圆形的小石头散发着高贵柔和的银色光泽，纯净晶莹，就像是深邃夜空里的一颗明星。

“如果我说，这是另外一个仆人给到我的，你信吗？”向年抖了抖泛黄的绘图纸片，“它粘在这上面，我们要不是够仔细，都没发现……”

“不可能！”

老仆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粗糙沙哑得多少有些刺耳，但话里的内容却引人深思。

“一套七十二颗明星石是已故主人留给夫人最珍贵的纪念，夫人一直都有小心翼翼保存，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客人提出想要一睹风采，她甚至不会从藏柜深处将宝石取来！结果第二天就不见了，不是你们偷的还会是谁！？”

他越说越激动，下意识想要起身，只不过迫于斧头的震慑，不得已又躺了回去。

向年与柳维对视一眼。

柳维：“以前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向年：“没有，这剧情还是头一次见。”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对老仆说：“会不会是你们自己内部出现了问题，比如那个把纸片塞给我的人。可能是他偷的石头，想要栽赃嫁祸，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不可能！”

老仆又一次出声打断向年的话：“我们兄弟几人从四十年前开始就已经侍奉于此地，拥有绝对忠诚的信念和意志，除非受到不可抗力的控制，否则绝对不会背叛主人！”

向年：“哦……不可抗力。”

他从这番似有所指的话里提取出某种关键的信息，不过还没来得及跟柳维分享，后者就已经先道出了口：“玩家中有内鬼？”

向年挑眉：“我觉得像是。”

柳维：“那个胖子说这是一次团队协作任务，只要找到目标植物就能通关。”

向年：“我印象中的植物园副本也是这样。”

柳维：“没有支线任务？”

向年：“起码我经历的那三次没有……”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不过我有听说过，每一区的副本里面都会存在隐性剧情，如果触发了这部分的剧情，通关后有可能获得直通车的奖励……咦，你怎么了？”

柳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阵阵眩晕感袭向脑海，让他意识到匕首上应该是抹了毒的。毒效发作需要时间，腿部的伤口又愈合得太快，注意力光顾着落在NPC身上，他一时忽略了这方面的问题。

也就是在柳维分神之际，仰躺在地面的老仆骤然连滚几圈，用最快速度离开巨斧锋刃的波及范围。

他暴起挥拳，干枯而瘦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一拳便将昏昏沉沉的柳维打飞到两米开外。

他随即握起斧头，转身劈向另一个年轻人，显然并不相信先前的那番解释，又或者单纯想要将持有宝石的向年置于死地。

向年踉跄着后退数步。

尽管从体格上来讲，他绝对要比对手强壮但他从来没有系统学习过什么干架的技巧，过去的几年也都是处于缺乏锻炼的咸鱼状态，所以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一不留神肯定会被削了脑袋。

斧头紧随而至，咬得很紧。

老仆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青绿瘆人，瘦小的胳膊青筋暴突，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鼓动游走，手背长出的大量触须缠绕上斧柄，显然某种非人的转变正在发生。

不过就在那锋利的弧度距离向年颈部还有五十厘米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住了。

咣当。

沉重的杀人利器跌落到了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仆捂着脖子后腿，就好像那里凭空多出了一道切面横向的裂口，无形的鲜血正在泉涌喷出。

他噗通倒下，双眼瞪大，死气逐渐爬上了脸。

向年见老仆没了动静，三两步走过去，想要没收地上那柄作案凶器。

不过在发现以自己的力气最多只能做到拖着斧头艰难移动后，他果断选择作罢，转头去查看柳维的状况。

“你怎么样了？”

柳维按了按太阳穴，他如今体质特殊，毒素带来的效果维持不了很长时间。反倒是那一拳打断了几根肋骨，在愈合之前，多少会对行动造成影响。

他抬眸看了看向年，又转向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沉默数秒后问道：“解决了？”

向年点点头，又马上摇头。

柳维眼里浮现出一丝困惑，略微思索后站起身来，走到斧头边上一把将其抄起，就像是在向年家里拎菜刀那般容易。

形象诡异的老仆就躺在他的脚边，看似无伤，生死不知。

柳维眸光微沉，斧头举起。

向年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要补刀的意思……”

落斧。

“……他已经凉透了。”向年干巴巴接完后半句。

空气陷入一阵静默。

这场景实在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曾相识到让向年觉得自己的新队友大概是常年身处在腹背受敌的危险环境中，才会长成这样的补刀狂魔。

柳维抬眸：“那你的意思是？”

向年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说，如果接下来遇到其他的NPC，到时候要麻烦你留个活口，方便多套点东西出来。”

柳维：“没问题。”

柳维顿了顿：“不过刚才我有注意留活口。”

向年：“……”

行吧，没能留活口的人是我。

他的眉毛耷拉成了一个八字，神色有些挫败。这表情意外地取悦了柳维，他勾了勾唇，又转瞬归于平静：“走么？”

“……”

向年却懒癌发作了，低头看向地上那个逐渐化作一滩绿色液体的NPC，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说：“守株待兔也是个省时省力的好办法。”

柳维：“你确定他们会来？”

向年：“也许会，等等没什么坏处。”

他在附近找了块裸露的石头坐上去，随后朝柳维招招手：“这里角度好。”

柳维发现这乱石堆正好处于地势较高处，不论NPC从哪个方向袭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逃不过手里的斧头。

于是他点点头：“确实好。”

向年笑得眉眼弯弯：“原来你也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朵云长得最一匹马么？”

足足过去两秒时间，柳维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

“角度好……说的是这个好？”

“唔，不然你以为是哪个好？”

柳维沉默了，在向年不解的注视下，最终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狭隘了。”

*****

四个小时转瞬即逝。

徐向前和李春花正在往回赶的路上，结果就在距离小楼还有一两百米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两道身影从一片绿林边缘拐出。

“小徐，那里好像有人啊！”

徐先前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总算认出了那两人是向年和柳维。

只见他们走得不疾不徐，仿若闲庭散步，身后还用绳子拉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

徐向前目瞪口呆，定睛细看，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那不都是植物园里的NPC老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