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出门口，徐巍就顺势走在姬夙左后侧跟了上来。

裴纾站在姬夙身后，距离有两米远的样子，听不清徐巍嘀嘀咕咕的在和姬夙说什么，只是看他垂着头神色恭敬地对姬夙低声道，“殿下，方才隔壁厢房的分别是谢郡主和世家几位姑娘，另一间大言不惭的是孙降幅和苏枕他们从永州来的那几个人。”

“想也是孙降幅那个没脑子的。”

为官都会做表面功夫，即使内心再不待见哪位主子也不会得罪。可孙降幅偏偏是各中奇葩，就差把“我不待见太子”这几个字写脑门顶了，反倒对出身卑贱的瑛王推崇的不行，连人家瑛王放个屁都觉得是香的。

“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从永州一个小小的地方官被提拔上来的。”

“殿下都知道那些个蠢货爱在这欢喜楼里乱说话，为什么还执意来这。”徐巍不明白。

还从来不责罚他们，妄议储君这可是砍头的大罪。一向记仇的太子不但没报复反倒还十分宽容，时常来这听孙降幅他们骂他。

“吃饭啊，这得饭香。”姬夙笑笑，“还有人免费说书，正好下饭，不是挺好。”

徐巍抿了抿唇，没说话。

姬夙每月都会抽空溜出宫来欢喜楼听听民生，在这儿不比让宫里那群大臣忽悠着百姓多好多安乐。在这看到的才是真的，听到的话也才是真的。

同时

这也让人清醒！

下了楼姬夙忽然意识到身边少了点什么，回头看见裴纾慢吞吞的走路，皱眉道，“磨蹭什么？”

姬夙心里有气，连带着语气也不好，“还不跟上来。”

“哦。”裴纾小跑了几步追上去，解释说，“殿下和徐大人在说话，下官不好打扰。”

姬夙瞥了她一眼，没再说她。

出了欢喜楼，他道，“你要回家吗？”

裴纾愣了一下，见他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殿下是在问下官？”

姬夙被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气笑，“那还有鬼啊！”

裴纾想到上次的不愉快，摇了摇头，“不回。”

姬夙本来就是好心问问这小古板而已，想着她好不容易出趟宫门，怕她想家才想给她放个假的。不过她既然说不回，那也不能赶人家走。

“怎么不回去，多好的机会。”

姬夙没打算出门就乘车，徐巍就退下了，剩他们两人沿着御街悠闲地散步。

裴纾跟在他身侧走，他步子迈的不徐不疾，比平常她和杜青松沈维州一起走的时候要轻松能跟上，“回去了也是一个人，不如在谏书楼还能做事。”

姬夙微微侧头，盯着她看。

裴纾察觉到他的目光，怕他误会什么，解释道，“爹爹忙于公务，母亲忙于打理家事。”

“裴钰。”

“下官在。”

“你是不是不会撒娇？”他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裴纾不知道姬夙突然没头没脑的问这个干嘛。

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裴纾别过头去，小声辩驳，“大男人的撒什么娇啊！”

“哦？”姬夙质疑，“是吗？”

他抬手使劲拍了几下她后背，字字咬牙道，“大男人！”

裴纾单薄的小身板顿时感觉后背都要被人拍穿了，再使点劲都能把心脏从她嗓子眼里拍的吐出来。

裴纾掩着唇闷咳了几声。

姬夙得意的抖了抖眉稍，果真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呢！

他之所以那么问，是看她过分的听之任之好脾气，闷不吭声的。一看就不像京城里那些个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娇养出来的孩子。因为那些公子小姐大多跋扈任性。

……

他现在还有玩玩的心思，没急着拆穿她身份。

姬夙余光扫过裴纾，心里却在想：不过哪个时机让你露馅才更好玩呢！

在他们身边忽然有辆马车停下来，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马车，虽然已经极力低调却仍消不去那股贵气奢华。

姬夙当即警惕起来，身后一直暗中保护的徐巍也紧盯着那辆马车，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蓄势待发。他紧绷的身体在看见马车里露出来的一个小脑袋时迅速恢复了轻松。

“太子哥哥。”车帘掀开，是位漂亮姑娘朝姬夙招手，“怎么不坐车？”

姬夙眉眼柔和了一瞬，口气随意道，“吃多了，消消食。”

少女漂亮的眼睛看向裴纾，“太子哥哥身边这位就是裴大人吗？”

“这是孤的皇妹，太和公主。”

裴纾立刻躬身行礼，“下官拜见太和公主。”

“起吧！”姬笙落轻笑道，“皇兄，你也别太欺负裴大人了吧！”

姬夙侧眼看向裴纾，指尖使劲弹了下她的发髻，“这家伙欠收拾，天天参孤。”

姬笙落声音甜美温柔，“裴大人公正廉洁，实话实说，是位好官。”

“下官愧不敢当！”

裴纾感觉这位太和公主向着自己说话不是件好事，或许会让姬夙更记恨她。

姬夙问她，“去东营？”似乎这是她习惯的行程了。

姬笙落害羞的点了点头。

姬夙告诉妹妹，“笙落，矜持点。”

“赵青风那家伙这么得你这个公主的青睐，他会飘的。”

姬笙落笑着摇摇头，“赵将军为人敦厚稳重，不会的。”

“敦厚稳重——”姬夙动了下眉稍，“那他怎么还不娶你。你堂堂一位公主每个月都眼巴巴的主动去军营里看他，别告诉孤他还不知道你中意他，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姬笙落咬了下唇尖说，“他说，还没有立下军功，无颜向父皇求娶我。”

姬夙冷嗤，“屁话，他就是欠收拾，你等着孤给你做主。”

兄妹俩看着感情不错，裴纾也难得看见姬夙对人好言好语的说话。又交谈了几句，姬笙落怕误了时辰就告辞离开了。

姬夙道，“赵青风一个武将，什么狗脾气。公主去找他还摆什么臭架子，等孤回宫定要好好整顿整顿他。”

裴纾望着姬笙落离开却有些失神，“公主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可以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而她，连站在他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裴钰。”姬夙听出她有些不对劲，“你心里有人了？”

“啊？”裴纾嘴巴微张仰头呆呆地看着他，复又低下头去，心虚的掩饰，“没有。”

姬夙笑了，继续沿着街走，“那你矫情个什么劲。”

“也是，有孤这么个绝世美男在你眼前，你得多不开眼才能看上别人啊！”

姬夙的自恋与狂妄，让一向好脾气的裴纾每每听了都能咬牙。

这一天逛下来，虽说姬夙没什么正经事儿，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看戏、听说书、期间他还跟着裴纾逛过两家书局……

有好几次，姬夙蠢蠢欲动要进青楼柳巷，裴纾作势拿出小本本眼神紧盯着他要开始记录。

“裴钰，你找死是不是？”姬夙几次三番的都想扑过来撕碎她的本，裴纾仗着身材娇小，灵活的像水里的鱼，愣是没让姬夙抓住。

“殿下可以进去啊，下官又没有拦着殿下。”看见姬夙被她耍的团团转气到不行的模样，她忽然心情开朗了不少，“不过可能就是殿下明日要吃些苦头了，勤政殿门口那条鹅卵石的小路已经好久没被殿下的膝盖问候了，甚是寂寞。”

“裴钰你找死是不是！”

从小到大都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成想活了十几年居然今日被一个女扮男装的臭丫头给耍了。

直到最后他也没敢进去。

回到东宫，他忍不住和徐巍背地里骂裴纾。

徐巍看着气急败坏的姬夙感到有些好笑，“殿下既然这么讨厌裴大人，为何每每还要他跟在身边出行。”

“因为她蠢，好玩。”姬夙翻了个白眼，鞋袜和衣裳随意脱下扔了一地，徐巍边走边捡。

“从前殿下最讨厌那些文官清流，说他们附庸风雅，故作高洁，摆出一副圣人姿态来装腔作势。”徐巍笑，“如今看来，裴大人倒是和那些人十分不同，很合殿下的心意。”

徐巍从小跟在姬夙身边，最了解不过他的脾气秉性，若他心里有一分讨厌那个人，他都不会让人家消停老实的待在京城。

姬夙懒洋洋的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帘幔上的流苏，“她蠢的要死，容易摆弄。而且要骂孤的话明面上都上奏了，不像那些个老古董只会背地里窝在一处嚼舌根，半分骨气没有。”

“她不同，不会背地里阴人，就是个十分正经的小古板。”

徐巍收拾好衣服，才开口道，“昨日皇上召见了裴大人。”

“老头儿找她干嘛。”

“听内侍递来的消息，皇上是让裴大人监视殿下，每日一报殿下动向。”

姬夙拨弄着流苏的动作一顿，眼底迅即闪过一丝异样。

“今日裴大人陪着殿下逛了一天，估计今晚折子就能写出来，明早就能递上去。”

……

姬夙笑了声，“又是个被老头儿安插过来监视孤的。”

“那要不要……”

徐巍试探地问，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姬夙打断了。

姬夙道，“别动她。”

“留着孤自己来。”

姬夙有自己顾虑，徐巍不知道她女子身份，贸然出手再伤着她那小身板的。

“是。”

徐巍心里头有些疑惑，往日里被各方无论是好心还是恶意安插来东宫的眼线，第一时间被他们知道，姬夙不是让他们死就是残的。可今日却拦着他不让他动裴钰，要亲自动手。

徐巍觉得——

他家太子殿下似乎对这个新来的裴大人格外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