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他领着她走到了烟火繁华的御街。

她手被他紧握在掌心,她忍不住抬眼偷着去瞧他,他侧脸坚毅硬朗,看似心无旁骛的看着前方,实则心跳如鼓。

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以外,这是第一次外男的触碰,让她并不抗拒。

慢慢的,她回握。

似乎只要姬夙在身边,她就能感到安心。不再是那个一直在努力回避别人的瑟缩在角落里的裴纾。

自从入宫以来,她在他身边做了多少出格的事,他一直都没有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站在他的位置,要是真想弄死她,简直如同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他一直守着礼数从没强迫过她什么。

日常相处让裴纾慢慢对这个旁人口中玩世不恭的太子殿下改观。

他好像……也没别人口里说的那么差!

察觉到她的回应,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即使到了灯火通明的地界,彼此心照不宣,都没有松开,一前一后走着。

正沉浸在满心的欣喜中,小腹突然袭来的疼痛让她额头霎时间出了一头冷汗,脚步随之慢了下来。

察觉到身后人的不对,姬夙回头问,“怎么了?”

看到她脸色煞白,他停下,去碰她额头,“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她刚开口,便感觉下身一凉,鲜血似地上泉眼一般涌出来。

她捂着肚子,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难堪到想哭。

“肚子不舒服?”姬夙迅速回想裴纾都吃了什么,可是她吃的东西他也吃了并无不适啊,“是不是刚才我逼你吃太多了?”

“不是……”

“那是刚才的山楂羹太凉了是吗?”

“不是……”

“那是菜太辣了?”

“不是!”姬夙一直在问,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和他说她是月事来了,一时间竟憋出了哭腔生气的大声道,“你别问我了行不行。”

姬夙一愣,“裴小官,你是在冲我发脾气吗?”

“对不起。”他不说她也没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

“没事,就觉着你这样挺稀奇的。”裴纾冲他发脾气,他反倒一脸笑容,一点气不生。

裴纾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姬夙也跟着单膝蹲下来,他忽然伸手,指腹摩挲着她脸颊,轻声的哄她说实话,“你怎么了,你和我说。”

“我……”

“你能把衣服借我吗?”

姬夙虽然疑惑,但还是二话不说的就脱了外衫递给她。

裴纾立刻围在腰上遮住了下身。

这次月事的疼痛比以往都凶,她才想起来药刚拿回来还没喝。

该死!

……

半晌,她小声在他耳边说,“我肚子疼,我走不了了。”

他笑了声,“耍什么赖。”

“我没有。”

他背身过去,“上来吧,娇气包。”

“你不能这么背我。”裴纾咬着唇为难的说,“你得抱着我。”

……

“裴小官,你要求怎么那么多。”

她身子轻轻压上他的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殿下,下官……是女子!女子每个月都有的日子……我是因为那个难受,殿下明白吗?”

“咳……嗯。”姬夙不自在的应了声,“那不用看大夫了。”

他长臂揽住她后背,一手穿过她膝弯,打横抱起,匆匆地走。

她抬头,“去哪?”

他低下头,看着小姑娘脸色发白,眼眸湿润,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低声说,“找地给你换干净衣服。”

看到招牌上的三个大字“红湘院”,裴纾一下攥紧他衣领,“殿下可没说要来青楼!”

“我不懂你们姑娘的那些事。”姬夙面无表情的道,“这的姑娘更懂。”

姬夙是常客,招呼都没打,就轻车熟路的上了楼。

他用脚踢门,“春华。”

房门从里面打开,看见姬夙怀里抱着个衣冠楚楚的小公子,屋里的人一愣,“这是什么姿势?来我这您还自备人了啊!”

“说什么废话。”

姬夙抬腿就进,把裴纾轻放在了床榻上,“你等会,我给你倒杯热茶。”

春华上前问,“怎么了?”

“给她找身干净衣服。”

女子身材高挑,四肢纤巧,里面只穿了一袭贴身的罗裙,外面半松半垮着一件紫色纱衣。笑的妩媚动人,眼波含情,“头一回见您带人来。”

“这小公子好生俊俏!”春华莲步轻踮,俯身瞧她,染成朱色的长指甲轻轻划过她的下颌,“秀气的倒像个女娃娃。”

裴纾虚弱的笑,甜软的叫了声,“姐姐。”

见她紧捂着肚子,春华把她系在腰上的衣服扯开,看见她青色衣摆下裤子透出来的暗红血迹,“来月事了?”

裴纾点头。

春华回身赶人,“行了,我们姑娘家的事,您就出去吧!”

“她疼……”姬夙不放心的道,“你照顾好她。”

春华瞥了眼姬夙,“来月事的十个姑娘有八个疼的,大惊小怪什么。”

“这里是青楼,我这的衣裳没你们世家姑娘穿的规矩,你多担待。”春华捧来一套红色衣裙,那红色张扬明艳,似花园里的红芍药。

裴纾犹豫的接过来,她已经很久没穿过女装了,从小到大更是从未穿过这么张扬颜色的衣裳。

“多谢姐姐。”

春华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布口袋,扔到床上,“呐,月事用的东西。”

“你换吧,我出去给你弄点红糖姜水暖暖。”

“多谢姐姐。”

春华笑道,“行了,谢了有八百遍了。你是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用客气。”

房门阖上,不见了春华明艳的眉眼。

房间安静的只听得见她的叹气声,裴纾怀里抱着衣服,不禁想,“如此丢人,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见他……”

她看着妆花镜前,脸色苍白,衣裙却鲜艳如火的少女,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颊,这样的自己,竟有些陌生了……

她拿起口脂,往唇上点了点,总算有了些颜色。

“妹妹真是个美人!”春华进来把瓷碗放在她面前,抬手为她拢了拢散下来的长发,“眉黛促成游子恨,玉容初断故人肠。”

春华巧手将长发挽成少女妆用的垂花髻,插一支步摇,金珠微微摇晃,裴纾抬眸间,气韵温婉动人。

“裴小官,你好了吗?”门外,姬夙担忧的声音。

“您进来吧!”春华道。

春华把裴纾身子转过去,“看,公子觉得可好看吗?”

“还行吧。”姬夙轻咳了一声,别过眼去。

裴纾微笑,捧起暖暖的红糖姜水喝了一口,并不在意他的评价。

“嘁!男人就是这样嘴硬。”春华拍拍她肩膀,“刚才他看你那眼神都冒光了!”

看见裴纾一身红装的安静地坐在那,面带微笑的看向他的时候,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被春华捉了个正着。

他的姑娘,能不好看吗?

“好点没?”

“嗯。”裴纾揪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为难的道,“就是那身袍子脏了,我总不能穿这身回去吧!”

姬夙挑眉,“那今晚就不回了。”

“啊?”

姬夙抬手合上她惊讶张开的小嘴,“明早当铺开门,我去给你买身新的。”

“那今晚呢?”裴纾看他。

担心的却是他不会是想也在这屋子住吧?

姬夙大爷的栽倒在床榻上,悠哉道,“我就……勉为其难的凑合一宿吧!”

“……”

“别听他的,他想住,我可不容他。”春华牵起裴纾的手,“今晚啊,咱姐俩住。”

“那,他怎么办?”

“红湘院有的是屋子给他住,屈不着这金贵的人。”

“和你住?”姬夙起身,觑着春华冷笑,“她明天还能剩个骨头渣子吗?”

“给她另找个屋,让她自己住。”姬夙点她,“我信不着你。”

春华咯咯直乐,“您看中的人,春华哪敢碰啊!”

“好久没有这么合我眼缘的姑娘陪我说说闺房话。”

“我和春华姐住,你不用担心。”

姬夙瞥了眼裴纾,抬腿往外走,“行,你自己选的啊!别明天早上跑来找我哭。”

春华对他道,“东西都好好的放你屋里了。”

“什么东西?”

春华宠溺的刮了下裴纾鼻尖,“你们找的。”

“我们找的?”裴纾思忖片刻,“原来!”

春华捂住她嘴,“乖,我这人杂,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

裴纾乖乖点头后,春华才放开。

原来姬夙今晚带她来这不是为了花天酒地,而是为了找春华拿那批赃银的流水。

“那姐姐……”裴纾指了指离开的姬夙。

“嗯。”春华点头,“我是他的人。”

须臾,回想起姬夙冷着脸警告她的话,裴纾懵懂的看着春华,“刚才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他不让我和你住,还说什么骨头渣子都不剩……”

春华神秘兮兮的笑,“因为,姐姐我最爱小美人啊!”

裴纾一怔。

春华摸摸裴纾的头,轻声哄道,“别怕。”

“姐姐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不会对你起旁的心思的。”

“姐姐心里有人!”

裴纾问,“也是个姑娘?”

“嗯。”

“和你一样,是个富裕出身的世家姑娘。”

“她在哪?”裴纾好奇的问,“我可以……见见姐姐的心上人吗?”

“她不在了。”

春华声音平静,牵起裴纾的手往床榻那走,“你躺里面。”

裴纾乖乖的脱了鞋袜,躺了过去。

春华转身吹熄了烛火,躺到了裴纾身侧。

“姐姐觉得你们性格很像,都是乖乖巧巧的,但骨子里都有股不服输的倔劲儿。”

裴纾轻笑,很少有人这么评价她,旁人都认为她就是个乖巧到没脾气的人,“姐姐怎么知道我倔呢?”

“看眼睛,看你的背脊就能看出来了。”

虽然位卑,却从未弯下自己的脊背。

“和姐姐的小姐一样。”

即便身陷淤泥,却还是那个不肯弯下傲骨,在这鱼龙混杂的红湘院也能不染风尘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