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策对上燕今宵的脸，心道论劫色的话，他俩也不晓得谁更吃亏。

这么想着，徐连策扫了一眼燕今宵。

小流氓长得好看，身材也好，穿一身祥云玉缎锦，衬得身形挺拔颀长，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里闪着促狭的诡意。

是个靠脸就能嚣张横行的小流氓。

徐连策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看得燕今宵更呆了：“你笑什么？”

徐连策看他：“我笑你，毛都没长齐，就敢口出狂言。”

燕今宵气着了，整个汴京城都拿他当无恶不作的臭流氓，好像被他多看一眼就能丢了清白似的，眼前这小白脸弱不禁风的样子，说话这么侮辱人呢？

燕今宵手指搭到自己腰上，邪笑道：“宵爷脱了给你瞧瞧？”

徐连策没说话，眼神却扫到他的腰间，就等着他下一步动作了。

燕今宵：“……”

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吓得花容失色，给他一巴掌，再大喊一声臭流氓？

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八成脑子坏掉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正这时，街上一阵兵荒马乱的骚动，是京畿卫带着一队人马赶过来了。

几个有身份家世的纨绔被另一个侯门纨绔当街揍了一顿，到现在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京畿卫哪里敢怠慢，赶忙就带人来了。

躺地上的一个纨绔指着燕今宵大叫：“大人，就是燕今宵这流氓把我们打了，你们快点抓住他！”

燕今宵大惊失色：“不好，快跑。”

他大呼小叫着快跑，但速度却并不快，好似故意在溜人一般，在大街上上蹿下跳，京畿卫的侍卫追着他跑，眨眼功夫，街上便只剩一地狼藉，鸡飞狗跳。

云敬目瞪口呆地站在徐连策身边眺望：“我滴个乖乖，这燕家的小流氓胆子也太肥了点，竟连三爷您都敢调戏！”

徐连策失笑，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颌，感觉下颌处好似还残留着那小流氓的手指余温。

燕小流氓泼野耍滑，看似对他行色不轨，但这力道却很浅淡，只轻轻碰了他一下而已，着实不像真要调戏人的力道。

有贼心，没贼胆。

徐连策轻轻一笑：“走，先回奉天楼换身衣服，不出意外，一会儿宫中旨意就该来了。”

——

汴京城大街小巷四通八达，燕今宵又在这里混迹许久，熟稔得不得了，七弯八拐没多长时间就将一帮京畿卫甩得没了影子。

但没想到，甩开了京畿卫的影子，一个白发无须的老太监却笑眯眯地堵住了他的路：

“二公子，杂家在这恭候多时了！”

燕今宵啧了一声，“高公公在这等我作甚，我又不是你家小娘子，等着我了，我也不能跟您老回去，给您暖被窝呀！”

老太监也笑，双眼眯着像个慈善的弥勒佛：“二公子这张嘴呀，还是这么的不正经。快跟我走吧，圣上等您多时了。”

燕今宵眼睛眨了眨，故作无知：“圣上见我做什么？”

老太监还是笑眯眯的：“还能有什么，您这小祖宗最近在京里惹了多少麻烦事，自己心里没数吗？”

燕今宵自打因为被嫂子说教之后便离家出走，皇帝舅舅就一直派人在找他，奈何这皮猴鬼得很，上天遁地般地，愣是叫人找不到。

眼下好不容易逮着了，老太监哪里肯放过他，嘴里说着话手也没闲着，将燕今宵攥住。

燕今宵掂起指头混数：“我看看啊，我今儿个一早，逗了一会儿蝈蝈，打了一个群架，还拐了一个漂亮媳妇儿……”

说到这，燕今宵左右探头望了望，没见着人，失望地啧了一声：“高公公，你什么时候来不行，非在这个时候堵我？你瞧瞧你，把我的漂亮媳妇儿都给弄丢了！”

高公公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但没注意到他哪儿又拐来个什么漂亮媳妇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拉着燕今宵上马车，不叫他有逃跑的机会。

马车上，燕今宵还是意犹未尽，一路就跟高公公叨叨：“高公公你可别不信，我真不是信口胡说来诓你的，我真的找着了个漂亮媳妇儿……我跟你说，小媳妇儿身高与我相差无几，腿长腰细，”

他比了比手，刚没注意对方到底多高，但想着那时他媳妇儿，就不能比他高，于是把手放低了一些：“清眸拓墨，唇红齿白，穿一身漂亮的暮云纱，往我面前一站，就像那个谪仙下凡一样，好看得不行……”

燕今宵形容天花乱坠，把他这辈子能想到的好词儿一股脑儿都给说了一遍，高公公也擅长敷衍，两人坐在马车上，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频频点头，气氛倒是和谐。

直到宫门前，马车停下，高公公率先跳下马车，燕今宵在车上赖着不肯下去。

他问高公公：“你说我最近在京里干了这么多混账事，我那皇帝舅舅是不是早被我气得七窍生烟，找我进宫来，是不是为了揍我一顿，再把我扔出城去，从此眼不见为净？”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高公公笑眯眯的：“二少爷亲自去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燕今宵眼看没得回旋余地，跳下来，看着恢弘的宫门，叹息：“皇帝舅舅日理万机，何必为我这等小事儿烦恼？直接下个圣旨，叫我滚出京去不就成了？”

高公公替他引路，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当今圣上四十来岁，正直壮年，勤于朝政。

他们进来时，皇帝正在伏案批折子，听见声响，也没搁下笔头，随口道：“来了？”

燕今宵嗯了一声，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给皇帝舅舅请了个安，然后就想爬起来，皇帝喝了一声：“跪着。”

燕今宵啧了一声，心道来自皇帝舅舅的惩戒，这就开始了。

也没反抗，老老实实又跪下了。

皇帝挑眉看了一眼，嘴角轻轻上扬，没再说话，继续批着手里的奏折。

奏折里夹着一张苍云郡递上来的，皇帝拿起翻了翻，位于苍云郡北部的达拉善部落已经投诚，送了和亲公主过来，现已经安排住进驿馆，护行将军徐连策递上折子请求见驾。

随手批了个准字，交给高公公：“宣他入宫。”

高公公：“诺。”

批完了大部分紧要奏折之后，皇帝才停笔，走到燕今宵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听说你最近在外闯了不少祸？是不是？”

“这个么……确实是干了不少事情，我想想啊……”

燕今宵没丝毫悔过之心，见皇帝发问，他又掰指头数起来：“前几日，我还在得月楼住了一段，没钱给赏，叫那姑娘们给轰出来了……”

皇帝静静听着，面不改色：“继续。”

燕今宵又道：“一早跟骆文琢斗蝈蝈，骆文琢踩死了我的常胜将军，我把他打了一顿……”

皇帝静静道：“还有呢？”

燕今宵想了想，又道：“方才我还调戏了一个漂亮的小公子……”

皇帝这次有点变了脸色：“小公子？男的？”

燕今宵点点头：“嗯，是的，是个漂亮得像个谪仙般的小公子，穿一身漂亮的暮云锦，腿长腰细，唇红齿白，笑起来简直如沐春风……”

燕今宵说这个的时候极其真情实感，眼睛都冒出星星来了，把在马车上跟高公公说的那些又要一股脑儿再说一次。

皇帝头疼地打断他：“闭嘴！”

燕今宵闭嘴，乖乖磕头：“今宵有错，甘愿受罚！”

他趴在地上，脑袋抵着地面：“不如皇帝舅舅就着人将我打一顿，再扔出汴京城去，把我发配边疆去受苦也行，我一定会用很多很多年的时间来反省我的过错！”

皇帝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你这混账东西，在皇城脚下，朕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浪出这么多事儿来，叫你滚出京去岂不是如鱼得水，更逍遥混账了？！”

燕今宵啧了一声。

心思被拆穿，实在无趣。

皇帝俯视他，冷道：“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也到了成婚年纪，不如朕给你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为你赐婚。”

燕今宵吓得呆了：“什么就赐婚了？”

皇帝瞪他：“不愿意？”

燕今宵摇头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咱不是在这说我犯浑的事情么？舅舅应当是想怎么罚我才对，怎么就想着给我赐婚了？”

皇帝道：“你这般顽劣浪荡，不就是仗着父母兄长不在身边管教你么？朕就为你找个夫人，好好管束你。”

燕今宵眼看推不掉，急道：“可是我喜欢男的！舅舅若是为我赐婚，岂不是要平白误了姑娘一生？”

眼见燕今宵为了推拒皇帝赐婚，竟连爱慕男人这样的鬼话都说得出口，皇帝气笑了：“是吗？那你说说，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地？朕这就招他入宫，问问他的心意？”

燕今宵顿时哑巴了。

刚刚相识时匆匆，分别时也匆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燕今宵抓耳挠腮了半天，没辙了：“皇帝舅舅，我真没骗您，不信您问问高公公就知道了，方才我与那公子私会时，高公公撞见了的！”

皇帝抬手示意高公公入殿。高公公进得殿内，面对皇帝的问询，他垂下眉目，很上道地道：“回陛下，奴婢不曾遇见什么美貌公子。”

皇帝冷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俯视他：“燕今宵，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燕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