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妄要比自己稍矮一点。

他眼睑半阖，注视着地上，刑止只能看到他过分秀气纤长的眼睫。

他好像皮肤很好，薄薄一层金光洒在他脸上，细腻无瑕。

这场景似曾相识。

也是这样晴朗的日子，在某个空气泛点冷的地方，同样的角度。

熟悉感一闪而过，刑止到底没能想起来这画面出现在什么地方。

“劳驾刑执注意一下您的行为，可以吗？”

唐明哲拿着一管抑制剂，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很丢人啊。”

左曼在Omega被击毙后就迅速从医疗箱中取出抑制剂，顺手想塞给身前的两位队长。

结果刑止连正眼都没给她，反倒是一直盯着另一个队员。

眼见着失去Omega的Alpha处于崩溃边缘，左曼只好顺手把抑制剂都扔给唐明哲。

“丢什么人？小朋友这么厉害多看两眼还不行了？”刑止回过神来，又换上了那副难以正经的表情。

他接过抑制剂，顺手往脖子上一栽，冰冷的液体便注入肌肉。

“行，就是你那样子太傻了。”

唐明哲绕过他，跟两个守卫一起，把段天成搬到了另一辆车上。

左曼随后。

刑止看着地上的感染者，死灰色的脸上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安详。

余妄来基地的时间不算长，因为能力和未分化的原因，出名倒是快，就连狩异者都有所耳闻。

这个Omega知道段天成不可能放弃他，在场的人也极难抓住那么一瞬间的机会，做到击毙自己却不伤及他的Alpha。

但是他看到了余妄。

余妄没走。

于是他用自己仅存的人类意识往余妄的方向露出破绽。

他赌对了，余妄也抓到了。

刑止转身，把废弃的注射器抛到了远处的垃圾桶中。

然后对守卫道：“段天成就跟左医生一起送回外城军区医疗所。”

“然后，找个东西，把感染者装一下。”

因为感染者会产生信息素变异，这是生理上的问题。

医疗机构不一定能研究有关变异，但研究所却是一定掌握且具备医疗知识的。

“是。”守卫们道。

被感染的人类通常会被送到特定的地方焚烧，或是直接扔到野外。

“装好了放车上。”

“是…啊？”守卫们愣了一下，放车上？不焚烧？

刑止坐到余妄身边，回答：“对，就放这辆车，带去内城研究所。”

“行，行吧。”守卫们说着，没有多问，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刑止吩咐完，便一头靠在前座上，侧仰着看余妄。

青年对他熟视无睹，冷漠的扭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刑止一下笑了。

都说余妄冷得不行，可是有些时候，例如现在，他看起来就像是个闹脾气的小朋友。

刑止感觉不到这人身上带刺，哪怕他不理人。

可如果世界上有温暖的冰，那一定是余妄这样的。

“小哥哥，我这么可怕吗？”刑止看着他，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怎么不转头看看我啊？”

他故意压低声音，把声线压到委屈和撩人之间。

果不其然余妄的姿态更僵硬了。

他就是故意的。

余妄面无表情，转身就要下车。

怎么还逗跑了，刑止眼疾手快拉着他尚在车内的手，把一只脚都落地的人硬生生又扯回车内。

“坐好吧，不逗你了。”刑止道。

“你当然可怕，你这个魔鬼。”唐明哲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刑止身后，“整天就知道缠着余妄，能当个人？”

唐明哲顺手往刑止脑袋上拍了两下。

“怎么就不是人了？”刑止推了他一把，“开车去，去内城研究所。”

唐明哲无奈坐上司机位。

“我不是让你先走了吗，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唐明哲对余妄说。

余妄：“……”

二队队长似乎已经习惯队员不吭声。于是他又问刑止：“你要把感染者送到内城晏39研究所？”

车辆启动，行驶过这一片空旷，进入了外城。

一扇铁墙，是物种的疯狂与理智的分割。

“当然了。”刑止瘫在座位上，目光放在街道上。

夕阳快要落下了，街上的人们已经陆续回到自己的住所。

刑止看到他们的神情，连自己都觉得放松。

基地是不用让他们在夜晚随时无端惊醒的地方。

他道：“如果段天成说得是事实，感染者没有被异种弄伤，只是因为队友误伤，那么他不可能会感染。”

“可实际上他确实感染了。”

“而且信息素浑浊非常明显，时间也已经接近我们所知的天花板。”

“但还是没有被检查出来，除了送去研究，还要抽时间好好问问段天成。”

唐明哲当然知道这些。

他犹豫着开口：“但是…”

但是将一个Omega送到研究所，传出去搞不好会引起不必要的言论。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个Omega身上可以有些什么新发现。

可坏就坏在，他是个Omega。

刑止突然一脚踹上前座，语气轻佻：“但是什么？这是我的决定，跟你有什么关系？”

“刑止！”唐明哲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他低声呵斥，“你看看你什么样子？”

“你像个执行队队长吗，你怎么跟那群狩异者一个德行？”

“我什么样子也不是你喜欢的样子，两个A没结果的，你别想了。”刑止收回了脚。

唐明哲嫌恶：“啧”

傍晚的城里，并不热闹。

仅有的喧嚣声都被风吹散，气氛一时有些沉静。

刑止的目光又落在余妄身上，他开口：“只要余妄不讨厌…小余妄肯定不会讨厌我的吧？”

唐明哲简直要被他弄疯了：“求你安静！”

“嘴长我身上。”刑止道，“你别听！”

唐明哲绝望的拿出一副耳机，给自己塞上。

“是吧？”刑止歪头看着余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想求个证。

余妄微微抬头，似乎在看被高墙阻挡着的天光。

他没有得到回答。

那也没关系。

刑止无所谓的收回视线，靠在座椅上，闭了眼。

强者嘛，有点个性是正常的。反正他时间很多，总能试着把人混熟再拐到一队。

很久之后，他才隐约听到一点隐藏在风中的声音。

像是海浪中怯生生伸出贝壳的柔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