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 164 章

文官这边就没那么好收服了。

幸好顾奚本来也没这打算。

有了夺取三城的经验在,又在这几年时间里,慢慢摸索,反复测试调整,现在他们可是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施政方式。

先是肃清城内,再是清查官吏,然后是拨乱反正,安抚百姓,施行新政。

与三城当年的令出即行相比,幽州和?镜泉就难搞多了。

毕竟这两州,虽然是边境,但总归是没有被北疆蛮族祸害得很厉害,世?家大族不多,但是地方豪族还是挺多的。

兼之民风彪悍作风颇为强硬,新政触犯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哪里能忍得住,动乱不断闹事不休。

哪怕萧怀瑾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思,先行清了一波与陈家关系密切地方豪族,依然困难重重?。

这些人闹事或者暗中使绊子,多是出于历朝历代,都优待士族。所谓的“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可不是说说而已。无论上位者是谁,如何打下的天下,到最后,也得依赖于他们士族弟子来治理?天下。

因此,他们有这个底气做些小动作,耍些小花招,以此来逼着君上向?他们妥协。

总归你不可能将我?们全都杀了吧?

那这名声得有多臭不可闻啊,还想争天下呢,早点洗洗睡吧。

顾奚可不惯着这些人。敢闹事的就全部拿下,耍阴招的就顺藤摸瓜再一锅端了。

她也不胡乱杀人,一切依律法来。鉴于不知者不罪的原则,在接手幽州和?镜泉的头三个月,所有人犯事,都是按大夏律来判罚的。

按律法,处死的人倒是不多,但顾奚不允许花钱赎罪,统统都罚作苦役。

时限的长短,就依所犯之事大小来论。

在她看来,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享受了太久的特权,他们还将这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了。但凡不将他们供起来,就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正好,开?荒和?基建,永远都缺人手,就先去做做苦力,饱尝人间疾苦再说吧。

至于说治理?地方的人手?

这个时侯,就显出了三城这几年来拼命砸钱在学堂和?在军队中扫盲的成?效了。

读书识字的人多了,可用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两州之地虽然大,但学堂里出来,通过考核,够格充当的小吏的也不少啊!

若还有缺口,就临时从军中抽调学得相对好的士卒,暂代一段时日,也没什么问题啊!

跟士族精心培养的子弟相比,这些人学识上可能有所不及。但有一条,是士族子弟们拍马也赶不上的好处——那就是,这些人是历经几年的思想教育,也亲身体验了新政之下的美好生活,他们对于新政,是发自内心的认同。

这些人撒出去,在乡间田头宣传政令,讲得通俗易懂。对老百姓来说,这可比以前那些不知所云的告示强多了,说得明白,他们也听得明白。

还挺乐呵的。

民心一安,又有武力震慑,一时之间,两州居然一片和?谐。

文官们和豪族们都傻眼了。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啊!

在他们的设想里,要?么就是顾奚忍下来,大家划划价,相互作出一些妥协让步,最终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共事的啊。

要?么就是顾奚大发雷霆,被激怒了,做下些错事来,他们正好口诛笔伐搞臭她,最好弄得她无人可用。

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一切按律法行事,甚至还大度地,前三个月按大夏律来判罚?

可是这一招太可怕了。

人家按律行事,每一桩罪名,都是查实有据的,根本没有编造。比如说杀奴、杀平民,踏青苗、侵吞土地、隐田隐户之类的,以前这些罪名,只要不太过分,大家罚酒三杯就掩下了。

现在全部翻了出来,还定死不许花钱赎罪。够得着死罪的,就明正典刑,一斩了事。

够不着死罪的,就罚作苦役,从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一直到十年的,统统都有。

这样的行事,你要?说人家挟私报复故意折辱?没这回事!甚至可以称得上宽仁大度了。

唯一值得攻讦的点,说她打压门阀士族?别开玩笑了,敢说出去,天下士族百姓,就没一个站他们的。即使部分士族会有心戚戚焉,觉得这就是打压,可也无法宣之于口的。

历朝历代,这些都是明令禁止的。只不过执行起来的时侯,不尽人意罢了。

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再加上顾奚不做人,给了他们排头吃之后,还将姬蘅和?宇文青调过来专理?民政。

这两个人,一个出身世?族,一个出身勋贵,还都有悲惨故事的人。

一个是因撞破帝君资敌被追杀,有家不敢回,一个是满门忠烈却因为皇子夺位之争,无辜被牵连,帝君明知是怎么回事,却因忌惮武将或甩锅,现在全家都滚回家吃自己的了。

这两个悲惨故事,在两州之地都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他们本就是边境州郡,活得比中原腹地的人更艰难一些。朝廷年年克扣边关军备,却愿意资敌,因为这,各家各户恐怕都多死了几个人,岂能不恨?!

再说了,将士们在前线拼命,回头却没个好下场,被权贵们摆弄来摆弄去,哪能不寒心呢?

而且,这两人作为榜样,也让人心浮动的文官和?豪族们,看到了另一条路。

所以说,士族不是没出仕机会,只是要按人家定下的规矩来?

等到十月初,将文官和?豪族们的顽固派,终于清理?得七七八八,两州的新学堂,也开?起来。

无论男女,但凡年龄适合,必须进学。

若有人阻拦,一律论罪。

公告一出,百姓们大多觉得官府就是多事,但也不敢违抗,只在背地里嘀咕两句,孩子都送去学堂了,家里的活儿谁来干呢?男孩子去也就算了,为什么女孩儿也要?送去?

蒋刺史现在已经不是刺史了,他为官尚算清廉,也算识趣,只是新任命官员,必须通过考核,他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再过两年,长孙都要娶亲了,干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退下来颐养天年不好吗?干嘛要?跟着顾奚干掉脑袋的事?还要?一大把年纪去重新考官。

虽然清算过后,财产田地缩水了一多半,日子过得没那么奢靡了,但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

万万没想到啊,人算不如天算。他手上尚算干净,可他的几个儿子儿媳妇,没一个干净的,就连稍大一些的三个孙子,居然手上也有人命,跟他们爹娘一起在苦役营里团聚去了。

受此打击,他的精气神,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只是如今家中,就剩七个孙女儿,还有三个尚且不满十岁,还没大到可以犯事的孙子。

他又不得不强撑着,否则他两腿一蹬去了,满堂弱女幼儿,还不得被外面那些个豺狼虎豹给吞了?

蒋刺史看着面前硕果仅存的弱女幼儿,深深叹了口气。

听到他叹气,领着弟弟妹妹过来请安的蒋明安心里一紧,知道祖父心结所在,不外就是蒋家败落了。

她咬了咬嘴唇,仰起脸:“祖父,我?们也可以进学考官吗?”

蒋刺史目光沉沉地看过来。

他印象中,这个长孙女,向?来乖巧柔顺,端庄娴静,何时有这等心气了?

蒋明安被他看得背脊一寒,却仍旧鼓足勇气道:“祖父,蒋家还有我?们呢。如今新政,女子也可进学考官,你看姬蘅,如今都能够主政一州了。”

蒋刺史心里一痛。

这没眼色的长孙女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戳他心窝吗?

他熬到年将五旬,才能主政一州,现在的小年轻啊,才有他当年一半年纪,就到了这个位置。

这运气,可真让人嫉妒!

“你怎么想到要进学考官了?”他面上不辨喜怒,淡淡地问道:“以前也没听提起过有此心?”

他们这样家族的女孩儿,自然不至于大字不识,大夏朝,也是有女子书院的。

蒋明安心想,这态度,是不反对吗?

她幽幽地道:“祖父,幽州可没有女子书院。母亲说,男子进学考官自有前程,外出求学情有可原,小娘子没有必要?。”

蒋刺史一怔,这话放在以往,自然是没错处的。

可现在不是有顾奚横空出世了吗?

他心里微微一动,眼里多了些光彩。现在蒋家但凡年长一点的男丁,都入罪了,以后也没什么前程了。小的又太小,他可不一定能撑得到这几个小的成?丁。

如果孙女们能有出息,可以顶门立户的话……

对如今的蒋家,不是坏事。

“来,跟祖父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蒋明安心里就有数了。她定了定神:“孙女见识短,只是觉得,常说北疆蛮族悍勇,可这位君上的军队,却能将之一击而溃。想必大夏没有哪一支军队,能是他们一合之敌?”

蒋刺史眼睛愈发亮了起来。他怎么就没发现,自家这位长孙女,还有这等见识呢?

“继续。”

“祖父您这几年也常在家中感慨,说治下百姓,有拖家带口,悄悄投奔三城的。孙女想着,若不是三城足够好,这些百姓何苦背井离乡呢?”

蒋刺史老脸一红,顿时又觉得这孙女真挺没眼色的。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头吗?说三城够好,不就是暗搓搓内涵他主政能力还不如几个小年轻吗?

蒋明安察言观色,见状赶忙哄一哄自家祖父:“这位君上有恤民之心,上行下效,吏治清明,百姓安居,其他人自然心向?往之。”

所以不是祖父你做得不够好,只怪大夏帝君没有恤民之心呀。

蒋刺史呵呵一笑?,也行吧,凑合了。

见他笑?了,蒋明安权当是自己哄好了,便继续道:“军队强悍,民治归心,祖父,你觉得,大夏能比得上吗?”

蒋刺史心头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这位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长孙女。

“这位君上,她只有三城时,幽州和?镜泉的百姓就能够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投奔过去。现在她坐拥幽州镜泉,焉知翼州、青州甚至并州的百姓不会来投?”

她越说信心就越足,双目生辉:“只要这位君上不会半道上头脑发昏,能够始终如一,有此军队,有此民心,这天下,迟早会是她的。”

蒋刺史看着这个他从来不曾费心关注过的长孙女,心跳如鼓。他时常慨叹自家儿孙资质平庸,荣光难续,却没料到,居然在一群孙女当中,藏了一颗明珠。

他看着蒋明安充满蛊惑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祖父,这就是上天送给我?们蒋家一个大兴的机会啊。”

位置就那么多,越早上船的人,就越有机会占据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