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老冰箱

沈知遥僵在门口的同时,陈逸绅将地上的小熊饼干收进垃圾桶里,又把桌上剩下的饼干摆好。

淡定自若得仿佛没有半点慌张。

向后退一步,他满意地看向料理台。

除了量少了一半,其他看不出任何不妥。

只要再皱着鼻子走出这厨房,他就还是不屑甜食的成熟男人。

用纸巾擦着手,陈逸绅走出后厨,将门带上。

微偏过身,他眼神淡扫过门口的人:“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是来找卫生间的。我以为这个门是卫生间,推开结果发现你在吃……”目光落在夜跑帅哥胸前的铭牌上,沈知遥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得恰到好处。

——Page,陈逸绅,店长

很好听的名字,就可惜是个店长。

——让老板吃小熊饼干,还不如让他在后厨刷盘子。

回想起刚刚店员的话,沈知遥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陈逸绅现在是在后厨舔盘子?

陈逸绅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越挑眉,她也跟着不甘示弱地把眉毛挑起。

在沈知遥即将挤出新一道抬头纹时,面前的人终于放下眉毛。

陈逸绅伸出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卫生间在那边。”

“……谢谢。”

-

二楼已经没有客人,陈逸绅偏头又看向那个背影,视线滑到她手腕上的手链。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下楼。

楼下,李央正在打扫卫生:“店长,有一位女士刚刚点了一杯手冲,圣多斯的豆子。”

“好。你先回去吧,再晚就没有地铁了。”陈逸绅向李央点点头。

环顾店内一周,他都没有看到新的客人,只有一块没有动过的芝士蛋糕放在桌上。

估计是刚刚楼上碰见的那个女孩。

随手又将吧台的桌子擦了一遍,陈逸绅才看见她从楼上下来。

“您点的手冲吗?”他问道。

“嗯。”沈知遥在吧台后坐下。

陈逸绅朝她轻点一下头,随手将刚刚因为慌乱而弄皱的衣袖重新挽好:“稍等。”

霍燃曾经和沈知遥讲过,她一直不敢点手冲咖啡。

因为自己怕生的性格,大概只能和店员面面相觑。

几分钟的手冲过程,能让她尴尬到脚指头在地上连夜抓出个十八层地下室。

沈知遥再不怕尴尬,但想起刚刚在楼上发生的事,还是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已经绕进柜台里面的男人反而神态自若,转身从架子上拿下咖啡豆和滤纸,开始在她的面前操作。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在他垂眼时,看清他根根长而卷翘的睫毛。

陈逸绅是单眼皮,此时又板着一张脸。

只有在这个隐秘的离得很近的角度看过去,这张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脸才添了几分柔和。

他很安静,没有在手冲的过程中和她搭话。

也许是因为这份专注,无论是温度还是水流水量,都被他拿捏得很好。

纯熟的动作,是一种视觉享受。

店内音响放着的夜曲,是《肖邦降D大调第8号夜曲》。

时间随着乐曲缓缓地流逝,最初尴尬引起的波动又渐渐恢复平静。

沈知遥静静地看着陈逸绅,只觉得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无边的夜里,柔缓的曲调下,只有他修长的手指和淡淡的咖啡香气。

将萃取好的咖啡倒入用热水烫过的瓷杯里,陈逸绅把瓷杯轻放在沈知遥的手边,垂眼道:“请您慢用。”

瓷杯轻磕在木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沈知遥如梦初醒,她回过神,拿起温热的瓷杯,垂眼抿了一口。

酸度适中,口感醇厚而带有轻微的坚果味道。

搭配刚买的乳酪蛋糕,冲淡了些甜腻,也冲淡一天的疲惫。

陈逸绅见她喝了,才将分享壶中剩余的咖啡倒入另一个瓷杯。

抿过一口,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一直看向他的沈知遥收入眼底。

或许是心情大好,她难得主动评价:“很久没喝到这样的手冲了,真的不错。”

“店长,我先走了,”从楼上下来的李央插话,“我拿了店里一个袋子装小熊饼干。”

陈逸绅的视线越过沈知遥,看向她身后:“嗯,这种事不用和我说。”

“丽丽这次留的小熊饼干有点少,可能收集不了特别多人的反馈。”

李央在附近的大学就读,每天来这里兼职。

平时也会带一些店里的新品回去,给朋友们试吃,做反馈记录。

又看过一眼手机,他摸摸后脑勺:“不对啊,她之前说,这次留的还是以前的量。怎么少了?”

沈知遥拿着马克杯的手一顿,笑着抬眼看向陈逸绅:“该不会是……”

在陈逸绅愈发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她握着马克杯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

扫过一眼他胸牌上的名字,沈知遥又接着刚刚的话,轻笑出声:“刚刚陈店长让我在楼上试吃,是我吃得多了吧?”

不仅让她试吃,还让她洗洗捡地上的吃。

陈店长的待客之道,让客人感动得直奔洗手间。

她背对着李央,却是说给吧台里的人听的。

眼神交汇,陈逸绅的胸膛猛地一起一落,打了个无声的闷嗝。

人却依旧板着脸。

沈知遥这次实在是憋不住笑了。

“那我先走……”李央话说到一半,听到沈知遥这样大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看依旧严肃的店长,还有背对着自己的客人,无辜眨眼:“发生什么了?”

沈知遥嘴角擒着笑,挑衅似的朝陈逸绅挑眉:“吃饱了撑的。”

陈逸绅:“……”

表面上在骂自己,实际上在内涵他。

深谙一手自如的阴阳怪气。

等李央离开店内,柜台内只剩下陈逸绅一个人在做最后的清洁。

借由租房搭讪那条路已经行不通,在他夜跑的时候去强行认识又略显突兀。

一直苦恼于怎样和夜跑帅哥搭话的沈知遥,在即将绝望时,发现为她关上无数扇门的月老,这次给她开了窗。

她突然爱上上班了,以后她一定天天来上班!

沈知遥看着正在认真擦杯子的男人,视线又再度飘落在他的胸牌上。

Page,佩奇陈。

佩……奇?

沈知遥没忍住,又再度笑出声。

店内的音乐已经关掉,她的笑声在空荡的咖啡厅内,显得更加清晰。

正将所有咖啡豆罐排好的陈逸绅,听到笑声,搭了一下眼皮。

她偷看他的样子,正正巧巧被他当场抓包。

沈知遥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反而笑着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举过肩膀:“佩奇,你看,是你弟弟。”

黑色小巧的双肩背包上,一只乔治挂件正来回摇摆着。

向斜上方固定的粉色小手,到有点像是在打招呼的意思。

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牌,陈逸绅的眉心一跳。

“是Page,不是Peggy。”他强调。

“翻译过来也是佩奇。”

“……”陈逸绅沉思了几秒,背过身去,擦拭后面的台子。

呀,还挺傲娇。

陈逸绅把吧台最后一角擦干净,转身发现那女孩仍旧在看他:“我们要打烊了。”

“麻烦帮我再拿一杯大杯冷萃打包,谢谢。”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沈知遥舒服得眯起眼睛。她左手托腮,迷离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陈逸绅的身上。

走到收银台边,陈逸绅点头:“一杯大杯冷萃。还需要加点什么吗?”

“需要啊,”沈知遥把蛋糕叉子放下,舔了舔嘴唇,“加个微信?”

实在不行加个支付宝好友也是可以的。

在她热切的目光中,笔挺的男人偏过头,看向她。

四目相接,沈知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如榔头砸在玉盘,哐叽哐叽。

伴着他薄唇微启,大榔头,也跟着渐渐提起。

“一共四十,只收现金。”

沈知遥深情地望着他,嘴角的弧度僵在脸上。

她的心降落了。

并且迫降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