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周琅琛一听,暂时敛下愠怒,别过了脸,小声道:“这能一样吗?那是叔的小家伙弄的,叔乐意让弄的...”

“什么?”皇帝把耳朵凑近,没有听清。

周琅琛转头来怒瞪了他一眼,皇帝立马讪讪地挪开。

“还不是你周堂主设下的计,朕都已经冒着危险,用九五之尊的命去当利诱了,现在你一个不高兴,将好不容易引出来的幕后的人全杀光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你不觉得自己也该给朕一个交代吗?”

皇帝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气愤,不甘心地抱怨了一句。

结果人家周堂主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盘膝坐在高案上,一味叹息地挠着头,看着颇为烦恼地自言自语道:“可被那些熊奴人害死了!这下我要怎么回去跟小家伙交代啊...”

周琅琛烦恼完,压根没理会皇帝还在边上等他给的交代,径直往大门口处走,仿佛他过来只是为了找皇帝借一块帕子擦脸的而已。

正当皇帝要提醒他不能从正门走时,他如暗夜鬼魅般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苏皓耀当时是为了替骆奕承挡那一刀而受伤的,现下人虽然脱了险躺在那里,但是御医说失血太多,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醒过来,又兴许一年、两年、三年才能醒来。

骆奕承闭了闭眼,看着火光下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的小舅子,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明日前还活蹦乱跳专给他找麻烦,像他姐一样,总是有无穷尽的耐力去使劲儿折腾的,现在却这么躺倒在这里,他一时之间颇有些不惯。

于是,第二天,骆阁老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皇上请辞,带着小舅子先行返程了。

皇帝对于这个权势滔天的肱骨大臣,不是什么过分要求的话,一般都允了。而且这趟北巡之事,基本上要完成的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皇帝只消再巡察一下民情就能回返了,便也准许了骆奕承的请辞。

骆奕承下邢北巡视的一个月期间,苏念瑶已经让严翠帮忙着找好了一间,位于城西荫翠大街的铺面。

这铺面附近有不少绸缎铺和胭脂水粉铺,人流相当鼎盛,多是富贵人家的家眷小姐前来逛街。

昔日念瑶当小姑娘的时候,就经常在这片地方逛绸缎首饰,往往一逛能逛上个大半天,回府的时候已经饿极了。那时候她就像,要是这些绸缎庄附近能有一家雅致的小茶肆,能吃饱肚子再继续逛,该有多好。

于是念瑶现下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她想在这一处开一家专门为逛绸缎脂粉逛累的人群而设的雅致小茶肆,铺面也不用装修得多豪华,牌匾和屋里头的装饰一律用竹子,竹凳竹椅竹台竹帘竹雕刻,雅座全用一丛丛的竹子隔开,内间还可以造假山瀑布流水,使人走入其中,衣袂就能自动沾染仙气。

这个铺面刚好是过往她经常逛的一家首饰店的老板转让出来的,那个老板还记得她,便让给了她。这里租价虽然不便宜,但也不算太贵。手捏一些私房的苏念瑶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于是连月来,她偷偷忙着茶肆装修和研究菜单的事,忙得不亦乐乎的。幻想着日后当女掌柜自由独立的生活,甚至恨不得让二爷立马休掉她,让她可以早日光明正大忙乎店里的事为好。

她就这样寓乐于工作中,完全预想不到弟弟苏皓耀在外遭遇的事。

等苏皓耀被人抬着回来,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地搁于她面前时,她几乎要眼前一黑晕倒过去。幸好骆奕承在身后支着她。

但苏念瑶很快就醒过来了,她瞬即推开了身后的骆奕承,仿佛他身上有长刺一般退得远远的。

“耀哥儿他...是怎么受伤的?”念瑶抖着手指向床上躺的人,侧身过来问骆奕承。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是气得发抖,不安得发抖。

骆奕承在这种时候,已经将平日里的高傲和对念瑶的酸刻全埋藏起来。此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地任由念瑶来责骂。

“耀哥儿他...替我挡了刀。”他很坦白道。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念瑶长睫上垂挂着晶莹泪珠,胸脯因为激愤而上下起伏着,娇嫩的掌心因为按捺不住抽打骆奕承的那巴而微微泛红。

骆奕承此时微垂着脸,侧脸被打出了一个掌印,此时火辣辣地疼。

但是他没有在意自己脸上的痛,只是拧着眉垂眸去看念瑶的手。他脸上被打的痛,相信她也不好受。

这时跟在骆奕承身边的仆从回过神来,纷纷涌上来将还要往二爷脸上挂彩的二夫人拉开。

“住手!”骆奕承突然出声喝止那些推搡念瑶的仆从,然后从容地解下腰间镶嵌玉石的革带,递到念瑶手边,对她说:

“用这个抽打吧。”

说完,他撩起官袍膝跪下来。周围也无人敢阻拦这位年轻的侯爷。

念瑶一双玉粉的小手紧紧捏住了那条革带,几乎要将革带捏皱,她一眨动长睫就有一连串泪珠滑落。

不过是差一点儿而已,差一点她就能忙完手上的一切,去告诫耀哥儿往后不要再靠近他的姐夫,告诉耀哥儿她即将要离开侯府,带上他去好生经营一家茶肆了,差一点儿...

谁知道骆奕承还没给她机会,二话不说就带上她弟弟出远门了,回来耀哥儿就躺动也不动了...

耀哥儿可是爹娘临终前唯一的托付啊...让她日后到了阴曹地府怎么给爹娘交代?

苏念瑶这么想着,狠狠地瞪了跪在地上的骆奕承,手上的革带捏得更紧了,小手几乎能透过白皙透亮的肌肤看见里头的青筋。

以为她背着大昭朝女子的戒律,不敢打他是吗?他不就仗着自个在这个时代占权力主导者的地位,欺负她是一介女子么?

苏念瑶高高扬起手中镶满玉石板的革带,狠狠地抽在骆奕承的头、脸上。

一下又一下,周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神凝气,只有坚硬冰冷的玉石击打在头颅和脸上,发出“铛铛啪啪”的声音异常清晰脆亮。

不一会儿骆二爷脸上就挂满了彩,那个跪着的男子始终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保持一个姿势跪着。

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这个平日里低眉顺目,对二爷乖顺柔情,连说话声音都不敢放大的二夫人,现下竟宛如一个夜叉般,对自己男人痛下手。

这在他们的认识里,殴打夫君,这是要反了天的。他们默默暗想,这二夫人恐怕是要被废了。

念瑶气喘吁吁地打完一阵,浑身无力地扶着床瘫坐在地,目光一直愤懑地瞪着面无表情跪着的男子。

这算什么?被打了还挂着一副惹人讨厌的臭脸,简直像个没有感情的冰山怪物一般...

难道她耀哥儿的命,用他一顿打就能抵过吗?

念瑶越想越气,再度站起来又往他脸上抽了一下,这下仿佛是玉石磕到了他的眼睛,他皱眉左眼眯了起来,眼角还有血在渗。

“你不要以为!这顿打就能抵消你的罪孽了!!”苏念瑶弓腰朝他嘶喊道:“耀哥儿是你带上去的,你竟然拿他挡刀?!我苏念瑶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轻饶你的罪的!!”

二夫人狠狠抽打了二爷一顿的事,尽管已经被骆奕承严厉下令封锁消息,但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

尤其是二爷脸上还有伤呢。

骆老夫人知道后很气。虽然她关注在乎的并不是继子所受的伤,但那个婆娘她抽打的可是永阳侯府的脸面啊,这男人被她这么一大,这还得了?日后侯府的面子得往哪搁?

于是骆老夫人很快就找上了骆奕承,气愤地要求他立马写下休书休了这悍妇。

骆奕承在书房里处理着公务,压根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过。

骆老太太径直儿说了一大通,把壶里的水都喝干了,见人还一块冰块似得烙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禁就来气。

说这继子一向冷情冷性吧,但他还是知分寸懂礼节的,从来她这个当主母的来找他说话,都只有他恭敬在一旁倾听的份。

这次她来坐了许久,话也说了许久,就愣是没能等到他从一堆公务中抽出身来搭理她。

骆老夫人的面子快要挂不住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老夫人大声完,案桌中立马“轰”地一声巨响,桌子被掀翻了,文书和白花花的折子散落得遍地都是,宛如结成满地皓霜。

老夫人吓得赶紧闭了嘴,愣怔地看着他周身冷凝着朝她走近。

“母亲,”他眼神仿似要杀人一般,骆老夫人就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您可能忘了,就让儿子再告诉您一声...”

“这个家,做主的人还是儿子,要不要休妻,让谁来当正室,还是我说了算,轮不得你!!”

“母亲如若成日在后宅无聊了,不如改日儿子尽尽孝道,把您送去静慈观吃吃斋,顺便为仙逝的老侯爷念念经?”

他最后那句话犹如冬日寒霜,是对老夫人公然而活生生的威压,静慈观是姑子庵,他还一日在朝当官呢,竟然敢将家中的高堂送入庵堂。

骆老夫人捏紧了袖子,在接触他冷厉严寒的眼神时,又很没志气地退缩下来,再也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