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一连好些日子,瑶台茶肆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的,身为掌厨和掌柜的苏念瑶当然也忙前忙后,亲力亲为的,每天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就没有闲暇去催促骆奕承那边要和离的事。

然骆阁老?这段时日不但精神很差,府上的人都已经知道最近城中十分兴旺的那家茶肆的老?板,就是侯府的二夫人。而且在开张当日,二爷和二夫人就在茶肆里大闹了一场,似乎是二夫人想要和离,还要割分侯府的财产。

这件事传进骆老?夫人耳中时,隐忍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骆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

这个没用的继子为了一个商贾的贱妇失魂落魄,将?忠勤伯府孙姑娘的事搁置下来也就算了。让他把人给休了,他不干,现在倒好,人家主动要求和离,还要瓜分他们侯府的财产,这算什么?

继子虽然大权在握,是当朝内阁的第二把手,但老?夫人的娘家也是几代战功赫赫的永贤伯府家,便是在当朝也?是颇能说得上话?的。别的老?夫人都能忍了,但唯独是侯府的家财,那可是永阳侯府几代积攒下来的,传到她当家做主母这代,能容一个商贾之女耍耍手段就骗去,那她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下去见骆家的列祖列宗?

于是,瑶台茶肆的红火生意没过多久就因为一个参将向官府状告,说是吃了瑶台的东西后腹泻不止,怀疑瑶台的掌柜与边境的鲁合国结谋,合伙谋害当朝将?领。

苏念瑶被官府的人抓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最近这些日子确实是有鲁合国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来瑶台光顾,但大昭向来与鲁合国是相互通商的,京中间或也?会看到有穿着鲁合族衣裳的人在路上走啊。

而且那参将说是吃了瑶台茶肆的东西后腹泻不止,瑶台自打开张以来,不管食材还是烹煮的过程,她都用心腹之人,每次出菜都由专人试味,而且全程盯场,确保不出纰漏。

这吃了让人吃坏肚子的事,又怎么可能会在瑶台发生?

可是当念瑶被带到堂上,看着乌泱泱一片捂着肚子倒在堂中,动作和表情都无比浮夸的将?士时,她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在梦中世界学来的词汇,“碰瓷”。

瑶台茶肆每日接待的宾客都有记录在账,这些武官她们茶肆压根就没有接待过啊。

于是,念瑶稍稍安下心来,心想一会儿让耀哥儿拿本账目来,给知府大人一比对,事情不就清晰明朗了吗?

误会一场...幸好是误会一场,她们茶肆才刚刚开头,可不能因为这桩事弄下不好的名声啊,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为啥明明没来过茶肆,却硬要栽赃她们。

可是当念瑶朝知府申诉,说是从未接待过这些人,并且要求给知府大人呈上账目作为呈堂证据时,却被知府一把否决了。

知府大人一拍堂木,威怒道?:“荒唐!这人证物证完全能由你们的人捏造!是当本官傻不是?!”

念瑶没想到会被驳回,只是隐隐感觉这知府官判案似乎有些草率,不然被告方拿出证据自证,却光凭状告方只言片语,连个把脉的大夫都不请,字字句句都指向是瑶台茶肆有问题。

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栽赃??

念瑶唇角抽了抽,又开始提议。

“什么?呈脉象?你看看这些爷们病得连脸色都变了,还用请大夫验脉?算了算了,你要验就验,来人!把后堂张郎中请来!”

“大人!”苏念瑶突然唤住知府道?:“那个...不然还是把城东出名宅心仁厚的葛大夫请来验脉,以示公正吧?”念瑶见知府这个态度,并不大敢相信他们这里的郎中了。

“岂有此理!”知府大人又重击了惊堂木,“你这是在质疑本官吗?!!”

“民妇不敢。”念瑶小声道,但心中却愈渐明晰。

“依本官看,大夫也?不用请了,这案子分明就可以断案了,证据俱全,苏氏意图谋害朝廷武将?,其罪当诛,本官...”知府说到这里,弟弟苏皓耀不理外?头拦截的衙差,拉着一个家仆和一叠叠的本子强闯了进来。

“大人!大人!这位祁叔是咱们瑶台茶肆的试味官,如若楼里的吃食出了问题有客人拉肚子,那么祁叔肯定也?会遭难,大人可以找大夫看看,祁叔他这几天一点事都没有啊!”

“还有...这些是瑶台茶肆这段时日来客人的登记,里头根本没有这几位爷!大人要是不相信我,也?可以遣人去问最近这些光顾过本茶肆的客人,客人都可以作证,这些官爷确实不曾来过!”

苏皓耀一口气说完,知府大人已经命人将?他和祁叔抓起来了。

苏念瑶在弟弟进来的那刻,就已经朝他摇头示意他不用说了。看这知府的架势,大有可能已经让认收买,这会子是铁了心要击垮她们了,所?以耀哥儿过来只能是一同?被抓而已。

“大人!!”

就在衙差即将要将?苏皓耀二人抓起,要拉去杖责之时,念瑶突然聘聘婷婷地站了起来,立在森严肃穆的衙堂之上,宛如一支迎风招展的羸弱的花。

“大人,民妇的弟弟无知,请您放了他俩吧。”说着,她又重重吁了口气,心道?女子在这个时代想要创业自力更新确实要付出更多。

“您放了他们,民妇会乖乖画押的,大人您怎么说,就怎么样。”念瑶居然顺遂地答应了。

“但是,”她话锋突然一转,“如若大人逼迫民妇,民妇自命不过是个光脚的,贱命不重要,但大人是朝廷命官,名声上容不得玷污。如民妇宁为瓦碎,一头撞在您面前这根悬挂‘公正严明’的柱子上......”

苏皓耀惊愕地看着她,大嚷大叫着,随时就要挣脱开那些衙差的手。

知府大人也?猝不及防没想到那妇人会说这些话?,这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他当然愿意将苏皓耀放了。原来上头那人还跟他说这妇人有些执拗,到时候让她承认的话?,可能需要用些刑,但是又不能把人给在牢中弄死。

所?以刚才那妍丽纤弱的妇人进来的那下,知府不止被她的美貌惊艳,还开始可惜和担忧这样的身板子要是一会用刑过程中承受不住给弄死那该怎么办。

没想到她竟然一口答应画押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知府赶紧就命人把苏皓耀和祁叔赶出了衙门。

念瑶姿态优雅地坐在牢中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思考着,那块大石头是她进来牢狱时见四下连坐的杌子都没,于是向牢吏要求搬来的。她沉思了一会儿,牢吏就笑着把她要求的茶具和茶料都给她带来了。

知府和牢吏听说这瑶台茶肆的女掌柜从前只是一寂寂无名的后宅妇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府上的男人这么没本事,竟然让自个夫人出来抛头面了。

知府听到念瑶松口说会配合画押后,态度上也?不那么针对她了,再加上她处处流露出来弱质纤纤和我见犹怜的姿态,都不由自主开始同?情起她来。

向来美人就是特别容易博取人们的同?情心,苏念瑶这种大美人自然不例外?。

所?以当她拖着裙裾纤尘不染地走进这个充满着血腥气和颓败气息的地牢时,就连向来对犯人残酷惯了的牢吏,在她抿着嫣唇轻颤长睫,卑微地说是想要一块可以坐下的大石头时,牢吏二话?不说到外头给她搬了进来。

后来念瑶见看管大牢的几个牢吏颧部都有些不自然的红,心想是这监牢戾气和常年在闭塞环境下所?致。

就想到了骆奕承初入官场,掺和了几桩极其惨厉的案件后,她就自个学着调一些安神茶。

她想着反正待在牢里也?没事干,既来之则安之,就想让牢吏大哥替她将?需要的东西找进来,笑着说要给在场几位大哥调几碗安神茶。谁知那些牢吏也就应下了。

茶料和茶具准备妥当,念瑶开始在牢里鼓捣起来。

几个牢吏凝神屏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美人在自顾自弄耍起来。

只见她徐缓而优雅地提袖,将?那些陶制的粗鄙茶具按秩序摆放在她撕下铺展在地的衣料上。

她坐在大石块上,纤细的腰背挺得直直的,素颈如白鹄那修长而挺昂的脖,随着动作时而弯下,发上的饰物也会琳琳琅琅尽数垂晃,发出丁丁泠泠的脆玉之声。

看美人调茶的过程简直是在看一件艺术品,即便没有艺术素养也能轻易参透韵味的那种艺术。

牢狱里几个大汉简直看得一愣一愣的,都忘记了此处是最肮脏血腥之地,忘记了如何呼吸,只因此处出了位他们从未触碰到过的仙女。

不一会儿,弥漫着茶香、茉莉香、兰香和苏荷淡雅香的气息蔓延了整座地牢,将?血腥潮气渐渐驱散,将?人们心中的阴翳一点点拨开。

苏念瑶蹙着眉低头看着壶中那些安神的清茶,心想要冲泡这种茶,少不得要用上等官窑烧制出来的紫砂茶具,但这里能给你找到陶制的就不错了。

但是普通陶制的,又如何烹得出原茶的醇香呢?必然是大打折扣的。

美人蹙眉在苦思的情景,尤为养眼。

旁人未知美人因何而哀愁,以为源于囹圄中,然美人短暂愁思后,因突然间灵感大爆发,很快就愁散眉展,急急摘下发间的玉笄,用以尖石把玉研磨碎屑,混入茶水间。

那泛着异香的茶随着沾有美人发间馨香的玉碎混入,瞬即升华成了另外一种醇香,扑鼻而来。

牢吏不需刻意凑近,那股醇香就像有爪子将?人拽拉住一样,诱得人抵抗不得,挠人心扉。

牢门打开,牢吏接过一碗碗青翠颜色的茶,大口抿进,芳香直抵五脏六腑,冲直丹田,有淳淳暖流不断涌进,香气流溢,似乎置身严寒阴冷之地,也?难以阻挡春回花暖一般。

“你们平日一定睡不好吧?喝过这碗清茶,就能一夜好眠了。”美人羸弱纤美地站立在狱中,对他们微笑颔首。

这哪里是一碗清茶?明明就是碗让人心醉神迷的琼浆玉露。怪不得瑶台茶肆每日客似云来的,有神女和仙茶,倒还真是处神仙地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苏念瑶:什么?送我进监狱?

念瑶抿了抿茶,嘻嘻笑道:正好,顺便我就能待牢里给咱们茶肆推销下新产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