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苏皓耀本对这个娇弱无脑的伯府嫡姑娘颇感厌恶的,因?为她之前一直缠着他?姐夫。但如今姐姐既然已经与姐夫和离了,他?看他?姐那个样子,似乎真的对姐夫一点不上心,反倒对如今当上女掌柜的生活乐不思蜀,便也不那么针对那些对前姐夫示好的女子了。
因?为两相观察起来,虽说大昭拆了婚的女子都比男子处境要难,但在他?姐他?姐夫这里?,反倒像是角色互换过来了一样。
姐姐每天开开心心研制新菜式和烹茶,容色越发艳丽逼人,比之以?前待在侯府的沉静成熟,如今倒是越活越像个欢蹦乱跳的小姑娘了。而前姐夫则日渐憔悴、枯萎下来了一般,方才好不容易听他?开口说一席话,那嗓音简直嘶破得如同快行将就木一般。
他?说不出来这事谁对谁错,他?是他?姐姐的至亲,当然得永远站姐姐那一方。
这么想?着,他?原就不想?掺和这任何一桩事,便斥了斥马鞭打算加快远离这处。
谁知那暗巷里?的姑娘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声,这声尖叫令苏皓耀没有办法?忽视掉。
他?勒停了马儿,往四周看了看,跺了跺脚,这忠勤伯府的人怎么搞的?自家姑娘躲到巷子里?,竟然没人跟着。
他?本是打算随便找个人塞银子让他?进?入看看那孙姑娘到底怎么样的,但目下无人,巷深处那声尖叫又响了起来,并且还带上了“救命”的破碎颤音。
苏皓耀无可奈何,只好抓着马鞭子朝叫唤声跑了过去。
而这时孙姑娘已经哭着踩着裙裾,一边扭头一边从小巷子跑了出来了,在巷口处见有人,她也连忙朝那人求助起来,结果不小心足下羁绊了裙子,眼看就要摔得一身泥。
苏皓耀吸取了前姐夫的教训,把软鞭甩了出去,长鞭一圈圈地套住姑娘的身子,他?再用力手腕将鞭往旁一收,那如猎物一般被圈套住的姑娘便猛地往墙头撞去。
孙青莲被撞得鼻子发红变青,头上还磕了大包,蹲地哭得更委屈了。
苏皓耀将套在她身上的鞭子收回?,站在她上方,把鞭子撂到肩膀上,语气冷淡道:“喂,哭什么哭?不用鞭子套住难道让我抱你啊?哪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像赖上姐夫一样赖上我啊!你又不是没有前科!”
孙青莲一听这话,眼眶红得滴血,哭得更加伤心了。
苏皓耀见自己把人弄哭得更厉害,又生怕是闯了祸给姐姐惹麻烦,紧张地四下张望,见无人发现,赶紧蹲了下来慌张道:
“好了!好了!哭什么啊!刚才有什么东西追你吗?”
孙青莲一听,才忆起刚才自己蹲着的那里?,发现了一条蛇,便哭得梨花带雨地抬头,手指指向拐角的地方,带着浓重的鼻音对苏皓耀道:“那...那里?有蛇...”
苏皓耀挥着马鞭往巷子深处走?去,发现泥坑里?钻出里?一条肥美的大蚯蚓,除此以?外就没旁物了。
等?苏皓耀用树枝挑着条大蚯蚓回?到孙青莲身旁时,孙青莲立马被他?挑来搁在她面前的大蚯蚓吓得花枝乱颤,瑟瑟发抖喊叫道:“啊!你...你...你怎么把蛇弄来了...这有没有毒啊?”
苏皓耀一摸脑门,快要被这个傻姑娘给气坏了,便将身子扭动着的蚯蚓靠近她眼前扬了扬。
“哪门子毒蛇啊?见过没眼睛没嘴巴连牙齿都没有的蛇吗?哎!笨!”
孙青莲一听他?说她笨,随即又联想?起这些时日来她到侯府找骆阁老碰的壁,府上几个小姐妹都说她笨,还说了人家骆阁老摆明就是不喜欢她,只是因?为那一次意外被人看见,伤了她的名节,这才不得不敷衍着她的,但她就是笨得连这也看不明白。
可她就是不相信啊。怎么可能呢,骆大人如若不喜欢她,又怎么会送她东西,还邀她赏梅呢?
她决定精心打扮一番,戴上他?送的项链到他?每日下朝的地方去找他?。
她没奢想?过要当上什么正室,也没想?过当平妻与骆二夫人平分夫君,她只是爱慕他?,当个贵妾守在他?身边,侍奉他?和二夫人就足够了。
兴许有很多人说她傻,说她笨,这堂堂一个伯府嫡姑娘嫁什么人不好?偏要当妾?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啊。
可是刚才当她笑着朝他?走?来的时候,他?毫不留情面地就当众取了他?送她的项链,竟然还像不记得了一般,诬陷她拿了二夫人的项链...
一想?到这里?,眼泪就像决堤,连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崩溃掉了。
苏皓耀一见这情况,害怕自己又惹上麻烦事,喝了几下没喝停那姑娘的眼泪,随即便慌得在她跟前走?来走?去,颇是烦恼的样子。
然后?就听孙青莲抽抽搭搭地道:“苏大哥,莲儿...不是在怪你,只是想?到大人的事情...伤、伤心了而已...”
苏皓耀听见她说不是他?的事,顿时就安心下来,他?可不想?再当个惹事的了。不过转念又想?到如今孙青莲被骆奕承伤了,随口说了一句:“人家不喜欢你了呗,你就算试探出来又怎样?自己难过罢了。”
然,就是这句话,孙青莲哭得红胀的小脸一点一点抬了起来。
除夕那天,庆典过后?皇上就让文武百官休歇家中,每年的这天,大昭朝的朝官还有百姓俱与至亲在家中渡过,再不然,就是与爱眷四下游逛,参加些市集盛会,采买些年货,筹备过节。
往年的除夕,尽管骆奕承多忙,都总能够被苏念瑶成功拉着出府闲逛。
因?为这天除了是除夕外,也是苏念瑶的生辰。她每年生辰都不让府里?铺张设宴,只要求他?能陪自己到市集逛逛,所以?他?再忙也没有理由?拒绝她。
今年身边那个烦人的家伙不在了,骆奕承想?着总算没人打扰自己,本打算埋头书房里?工作的。
府里?的管家给不少奴仆轮着休息,许多人都到府外与自个的家人团聚了,今年骆老夫人不在府中,苏念瑶也不在,剩下都是庶房的,也就没有人出来支持宴面。骆奕承便允了管家那里?的请求,给大伙儿都休了假。
如今侯府里?冷冷清清的,要是以?前,这可十分地合骆奕承的心意,他?就是喜欢清静的环境。
但当真正得了这一片清静之后?,他?突然又觉得十分不惯了。
尤其是安安见平日与自己交好的小童也得了休假出府游玩后?,他?也心生向往,端了参茶进?来后?便支支吾吾地对二爷探问起来。
骆奕承一下子就明白他?的心意,他?大笔勾完了纸上的一笔,搁下笔管拿着纸认真端详着道:“你下去吧,今日本侯没什么事情,也用不着你伺候了,你明日再回?就行。”
安安得了二爷这句话,欢喜得不得了。虽然他?是个孤儿,是二爷将他?拾进?府的,除了侯府外他?也没有第二个家了。但每逢除夕看见外头热闹的盛景,他?就是忍不住会想?到外头去看看啊。
一阵窸窣收拾物件的声音,和安安兴奋地在屋子溜达的声音之后?,院里?就更加安寂了。
今天是除夕,外头的北风刮得越发凄冷,枯树上都刮得光秃挂了寒霜,就连屋内的碳火都得增添了几斤呢。这样的天气外出,有什么好逛的?
骆奕承将视线收回?,又下笔继续往纸上书写,突然间觉得屋里?安静得令他?稳不住心神?。
他?似乎产生了许多幻觉,他?看见一个温暖的身影在屋外徘徊,端了热腾腾冒着热气的多样糕点还有浇着热油的炖萝卜牛腩面,笑容可掬走?进?来的苏氏。
他?看见踮起脚尖往木施上取披风的纤细身子,静悄悄抿着唇往他?身上盖袍的苏氏。
他?看见因?为惧冷靠坐在火炉边,安静地待在他?身旁,不时绣着手中的细活,不时又抬头来看他?写了些什么的苏氏。
骆奕承感觉自己快要不好了,他?的手往前一触,所有幻境瞬时破灭,屋内除了他?孤独的影子外便是无休无止的阴湿和寒冷。胸腔内的憋闷感和阴冷的惧意如同一根细麻,将他?勒得越来越透不过气来。
这屋子是无法?待得下去了,他?决定要到外头走?走?。
院外的空气中少了一个人的气息,感觉也是阴寒寂冷的,于是他?毅然披了鹤氅步行出府。
外头采买年货、走?访邻里?的人真不少,他?所路过的街巷上,耳畔萦绕的欢欣笑语就不断的,但他?依旧觉得心里?头严寒,孤寂而沉重。
直到走?过了八条大巷胡同,过了三个坊,又渡过了一条清水桥,再往前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位于城西最热闹的采买女子脂粉而闻名的荫翠大街。
不过,如今荫翠大街之所以?出名,除了城中最好的脂粉铺和绸缎铺都集聚在此以?外,更是因?为这里?开设了一家“瑶台茶肆”。
骆奕承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徒步走?到了此处,就被茶肆外穿着绯红狐裘立在风中笑容明艳的仙女给看愣了,双脚胶住在地,再也迈不开了。
今天是苏念瑶的生辰,但是她的茶肆依然没有休歇,她反而还穿得一身明艳,精神?飒爽地站在铺门前,亲自帮着店里?的伙计给无法?过冬的贫民派发米粮和被褥等?物。
骆奕承打自那次不小心给坑得按下了和离书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苏氏了。
一方面他?是气她狠心,狠心伙同外人处心积虑夺回?了那些铺面和财物。那些大部分都是苏家原来的家产,她要是向他?开口,再适当地示软回?到他?身边,他?又怎么会不答应给她?她就偏要这样夺回?吗?
而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看看苏氏多久不看到他?,会不会思念他?,会不会后?悔然后?回?来找他?。所以?,他?才会按捺着心里?如潮水一般的激荡得发狂的相思,忍住了不来看她。
但是,当他?如一个街头孤魂一般,立在路边亲眼看见她受到万人簇拥站在其中,笑容璀璨,容貌越发惊艳摄魂,活像个九天之外的玄女,而他?好像只是个低到尘埃里?的凡夫俗子,不得不仰望着她的笑容来续命时,他?就知道自己败了。
这一败还败得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