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加油站的工作指着站在越野车旁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惶恐地搅弄着脏兮兮的手指的左乔，而后壮着胆子地打断了第七次准备打电话的阿无。

“你还不说实话？大家快来看看，这个人把人家打成什么样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问他他还不敢说话！”

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围观过来。

八卦这种事，向来不缺人看。

阿无看了眼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又偏头看了眼不远处安生立在车旁的左乔，正好撞上对方的右眼，氤氲着一股焦急，似乎在问他怎么办？

他烦躁地将手机放进风衣兜中，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苍天有眼，如果不是越野车中途没了油，左乔又苦兮兮的说他想上厕所，又好巧不巧这副样子被加气油的工作人员瞧见，所以才有了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

见阿无不说话，工作人员的胆子又大了点，毕竟阿无穿得跟个警匪片里的劫匪一样，黑不溜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咽了口唾沫，见朝向越野车的车越来越多，干脆朝始终没有说话的左乔喊道：“小哥没事儿！你过来，我马上报警！警察来了把这个人抓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敢情把他当成拐卖人口的了。

阿无看了眼左乔，额角无语地抽抽，这骨瘦如柴，浑身不超过二两肉的家伙，他拐卖来干嘛？有病！

想着，伸出手臂挡在工作人员想要援救左乔的手上，口吻冰冷：“别多管闲事。”

工作人员被他的语气渗到，后退一步，旋即立刻转头向加油站的人激愤道：“大家快看！这个绑架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快来啊！报警给警察！让警察来抓人！”

人群熙熙攘攘，嘈杂和议论同时掀起一阵波浪，阿无拧紧眉头，阴骘的目光扫过不敢上前，但已经拿出手机报警的人。

回头，冲着阿无吼了一声：“还不快上车！”

都是这家伙！

要是他不出来，就没有那么多事儿！

左乔被他恶劣的态度吓得肩头一抖，工作人员见了，英雄气概骤然升起，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大家快来救人！他要跑了！快来快来！”

说话间，已经有胆大的男人开始上前拯救左乔，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场面开始混乱。

阿无回头恶狠狠地盯了眼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左乔，暴喝一句：“还不快上车！傻站着干什么！”

下一秒，就体态雄壮的男人来擒住阿无，但他好歹是个练家子，几下挣脱开，男人见他毫无畏惧的样子有些来了劲儿。

随即，好几个人男人来抓他的手臂。

站在打斗圈外面的女人指着被围着的阿无，愤愤然地吐着唾沫。

“打死他！这种人就不该活在世界上！”

“直接枪毙好咯！人渣！”

“建议绑架拐卖的人就地正法！”

……

一声比一声高，宛如鼓励般，刺激着男人们的雄心壮志，阿无手上逐渐没了劲儿，终究是敌不寡众，整个人被撵紧生硬的地板，手臂曲折被压在背上，脸颊里的肉紧紧挨着牙齿。

还是第一次，那么屈辱地被压在地上。

他眼里涌出一股火气，用力地挣扎着，可显然对于压着他的好几个男人来说就好似螳臂当车一样，不自量力。

目光混着灰尘，阿无看见一双赤裸苍白的脚在地面静静地立着，视线上移，他看见无声无息的左乔，死寂地俯视着他，用之前每次他睥睨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可笑的蝼蚁。

他红肿的嘴角满意地溢出一丝笑意，就在阿无燃着烈火的视线中里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嘈杂的人群。

……

天幕落下，一座一座冰冷的建筑亮起热气洋溢的灯光，五光十色，投射着冷寂的江面，寒风拂过时，皱起一圈一圈的倒影。

总裁办公室里，安娜调完暖气，回身看了眼厉司南，他沉浸在工作里，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抿了抿唇瓣，安娜看了眼腕上的表，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轻声提醒道：“厉总，我到下班的时间了，先走了。”

厉司南抬起眼，率先看了眼钟，随即点头，再没有什么声音。

安娜有些尴尬，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般，笑呵呵地说：“平时这个点阿无已经在办公室外面候着厉总您下班了，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厉司南终于抬头看她，平波无澜，桃花眼中流转一股疏离，无声地提醒。

安娜回味着这个眼神，而后咧了个巨大的笑容，后退一步，火速地说：“厉总再见！”

然后转身，一溜烟地跑了，像是后面有狗在赶一样。

厉司南继续低头工作，手中拿着钢笔，停下来的时候就无聊地转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想起家中的小狐狸，生出一丝焦躁。

阿无怎么还没有来？

正准备打电话时，像是心有灵通一样，电话就来了，这不过是警察局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郁城警察局，请问您是沈无的朋友吗？”

厉司南眉心一鼓，不好的预感袭来，简短地嗯了声。

“那就好，您的朋友沈无现在涉嫌人口拐卖，如果方便的话，请您来一趟警察局，协助我们调查。”

警察局？

果然，不祥的预感是对的。

厉司南抿紧唇瓣，电话里一阵悉率的声音，电话被交递，阿无的声音传来，愧疚道：“先生，抱歉，左乔跑了……”

“还说自己不是人口拐卖！”电话里突然传来警察凶狠地呵斥。

随即，就是阿无咬牙切齿的反驳：“我不是人贩子！”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厉司南果断挂了电话，将手机啪地声放在桌面上，抬手捏捏鼻骨，一脸的卷惫，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左乔竟然跑了？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那样一个看起来毫无伤害力，甚至于孱弱的家伙，竟然把阿无给收拾进警察局了。

果然，还是他小觑左乔了。

该死！竟然还让阿无给他添被子！

越想越气，厉司南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奇怪的是，平时会给他汇报姜归有没有吃饭的沈姨，这一天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又是一股不详的预感。

电话接通的那刻，他开门见山：“沈姨，姜归在家吗？”

沈姨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么措不及防地问话，呼吸一滞，大气不敢出，原本准备好得说辞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这漫长的沉默让厉司南得到了答案，眼中瞬间涌起一股戾气，挂断了电话，宽厚的背脊往后一倒，压在椅背上。

同一天，左乔把阿无送进了警察局。

同一天，姜归忽悠沈姨一千块不知道去了哪儿。

可笑的是，阿无和沈姨是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