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叶觉得，她虽然是意外死亡，但怨念不深，也没那个本事真的害人，所以，她应该不算是恶鬼。

既然不是恶鬼，她要如何成佛呢？

总不能一直滞留在人间，她也没见别的鬼和她打招呼，好像只有她在某个维度徘徊，人看不见她，鬼也看不见她，虞起墨虽然能和她交流，但哪天他嫌烦了不给她笔，她也毫无办法。

何况，她的阴气太重，和她呆久了对身体也不好，她希望偶像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离他远一点。

但是虞起墨生病了，话却多了起来。

“你不用放在心上，盛城昨天被我扣了半个月工资，所以他看见我就冷。”

施叶：“……”经纪人半个月工资是多少？

『盛城挺靠谱的呀，我们粉丝辱骂他就够了，你就不要趟浑水了。』

虞起墨并不领情，冷声道：“他最近管太多了。”

『那是因为你最近动作幅度大了点……』

“说过不需要他担心，炒了算了。”

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这事你说了也不算吧？』

虞起墨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人能干预我的决定。”

如果可以，施叶很想摸摸他的额头，这也没说有发烧啊，怎么讲话跟烧傻了似的？

『不要生气了，睡吧，我先出去啦，明天白天回来。』

她刚往挂在墙头的本子上写好这句话，转头就发现对方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血色的嘴唇抿了抿，竟让她生出些许不忍心来。

“你最近没有猎物吧。”他的语气笃定。

施叶老实回应：『其实我现在跑起来比汽车还快，已经把你的通讯录问候得差不多了，有些太远的我怕迷路，以后有机会再检查吧。』

虞起墨看完，神色未变，只是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好，明天见。”

*

施叶最近其实挺忙的，她在忙着寻找自己的“心愿”。

她觉得自己没有顺利成佛，是因为在阳间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或者还有放不下的人，她虽然没有双亲，独自生活，朋友也不多，但活着的时候总还是有点念想的。

最宝贵的念想，是在她最困难的日子里，从偶像身上获得继续面对生活的勇气，所以她上赶着向他报恩。

但或许这样还不够，偶像毕竟是太虚无缥缈的存在，她或许，应该克服畏缩，去看一看更实在的亲人。

三十分钟的路程，她足足飘了半天，才来到地址上的小区。她也曾多次路过这个地方，但从没想过要进去。

这里住着她那个追梦追到六亲不认的便宜哥哥，施途。

她的父母都是高材生，信奉知识改变命运，而施途作为他们第一个孩子，在学习上承受的压力着实难以想象，最终扭曲了他的灵魂，对父母展开疯狂报复，抽烟喝酒干群架，逃学旷课打电玩，是方圆十里远近闻名的尖子生混混。

没错，尖子生，他虽然混，但也清醒，他的成绩一直很好，高考超常发挥考去了首都，启程那天他宣布再也不会回来，之后他基本兑现了承诺，父母去学校抓过几次人，毕业后就真的如人间蒸发一般，直到她开始追星，发现某位明星的经纪人居然是他。

施叶无法对他的愤怒感同身受——因为她的出生纯属意外，她和施途差了整整十二岁，而那时的父母已经和这个世界和解了，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了童年。

所以自她有印象以来，这个哥哥就是离经叛道的，他讨厌父母，讨厌到连葬礼都没参加，但又在葬礼之后的某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问她要不要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那个夏天现在想起来都是灰色的，考完高考最后一门，满心欢喜回到家，却发现空无一人，最后等来的是几位身着制服的警察。

然后她浑浑噩噩过完了那个漫长的暑假。

施叶终于飘到了公寓门口，这里离她家其实只有十几公里，她都不知道施途什么时候搬回了A市，但自从她拒绝了他的提意，执意一个人住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进门的那一刻，她想的是，其实她也不是讨厌这个哥哥，只是觉得施途那么讨厌他们这个家，那么有生之年，她还是离他远远的比较好。

她默默叹气，有生之年，有生之年，怪不得她对这个世间还有留念，她怎么就早没想到呢。

她不讨厌哥哥，所以她要走了，应该来看看他。

……

这个点，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然而施途的书房却传来微弱的灯光。施叶带着些许忐忑地飘过去，小心翼翼往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正靠在书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她缓缓靠近，担心自己会冻到他。书桌上是摆放整齐的文件夹和资料，还有一些简历，她心想，经纪人这份工作也不是这么好干的，希望施途没有被扣半个月工资的惨痛经历。

她在书房呆了大概十分钟，殊途醒了，眼镜还没戴上，先给自己披了件外衣。

施叶：“……”

原来她的制冷效果真的这么显著。

她看了看时钟，打算把他冻到回卧室睡觉，却不想他打了几行字后，揉了揉太阳穴，俯身打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铁盒子，施叶在看到铁盒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突然有了心跳。

她还认得这个盒子，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饼干盒。

施途缓缓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的东西，施叶一惊。

铁盒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面额不等的纸钞，她当然认得，那是她辛辛苦苦攒的零花钱和压岁钱。

那年她还小，只知道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还说永远不回来了，她明白“永远”这个词的意思，哥哥不会回来了，无论春夏秋冬，但是他只穿着一件汗衫，那他到了冬天会冻死的。

所以她把自己存钱的盒子送给了施途，告诉他里面的钱可以换很多厚衣服。

没想到他还留着这个铁盒子，施叶心里想着，突然觉得很开心。

哥哥还留着她送的东西，所以他至少不讨厌她吧？

那可太好了！

她笑眯眯地趴在桌边，看着施途把铁盒小心地放回原位，然后不畏严寒继续加班夜战，心道你就最后委屈一下吧，这是你和你并不讨厌的妹妹最后共度的时光啦。

……

第二天，她发现自己依然活蹦乱跳的。

施叶：“……”

她真的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了！能不能给个提示啊！

离开施途家，她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回到了虞起墨的公寓。

好吧，她都还没和偶像道别呢，说不定问题出在这里？

一天不见，虞起墨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施叶甚感欣慰，果然，只要她不在了，他的感冒就能好。

虞起墨很快发现了她，随手扔出一支铅笔。

——啪哒。

铅笔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又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他动作微顿，又拿出一支笔，这次他将笔捏在手里，臂膀向前伸，几秒钟后松了手。

铅笔再次滚落到地上，干脆利落。

施叶尴尬地收回手，好吧，如果一次可能是失误，那么现在她知道了——她没有接住物体的能力了。虽然她白天能力弱一些，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这种情况。

刚才铅笔就这么穿过她的手掌掉了下去，而她甚至毫无触感。

意思是她在衰弱吗？因为昨天见了哥哥？

她突然意识到，她离目标可能就差一步了，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他现在甚至无法和偶像交流，这可怎么办？

虞起墨闭了闭眼，收回手，而后走到墙边检查温度测定仪。

“……是你，”他低声，好似在自言自语，“出了什么事？还是你不想和我交流？”

回答他的是冰冷的空气。

虞起墨沉默半晌，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对着空气说：“你碰一下我的手。”

一阵刺骨的阴冷由指尖升起，却奇迹般平复了他烦躁的心绪，他伸出另一只手，继续说道：“你的能力是不是减弱了，是就碰碰我的右手。”

是右手。

“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吗？”

右手。

“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他的右手动了动，但这次的刺痛在左手。

“……”

虞起墨神色微凝，胳膊僵了僵，终于收回手，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头取下挂在床头的记事本，然后开始回收每个房间的温度计。

施叶心酸地想，好歹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怎么到头来一句告别都没有。

眼看虞起墨家里收拾完毕，开始打包行李，她又有些困惑，他这是要出差吗？她怎么没听说？

施叶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小时后，她的心情开始复杂。

他们来到的是KD财团总部大楼，虞起墨直接乘的专用电梯，到顶之后又转天梯专用线，施叶艰难地跟着他上移，感觉自己快要物理升天了。

终于抵达顶部，她看到秘书站起身，毕恭毕敬喊了一声：“虞总。”

施叶：“……”啊？

她又眼睁睁看着虞起墨进了属于执行总裁的办公室。

施叶：“……”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