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众人都惦记着那个玉佛像底座的鉴证报告，李铭让王思远去，跑腿的事当然新人做比较好。他作为重案组年龄较大的前辈，有喜欢支使人的臭毛病。

王思远忙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昨晚上我就去催了一次，被那个鉴证科的小姑娘骂得可惨啦。我再去，只怕她连鉴证科的门都不让我进了。”

“是不是那个新来的总带红框眼镜的小姑娘？”田光海听着也附和起来，“思远，你别泄气。她上次对我也是态度可差了。我们以后一起和他们鉴证科的领导投诉去。”

林俪把厚厚的文件夹往田海林头上一砸。

“每个女的看到你都会态度不好，根本不是人家小姑娘的问题。我们去，怎么人家就一直客客气气的？与其投诉人家，你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宋羽对陆然说：“小陆，要不还是你去一趟吧，看报告出来了没有。”

“好的，小宋老师！”陆然答应得很快。

陆然还是第一次来到鉴证科室。

一推门，只见几张堆满了资料的办公桌，靠着一边的墙，有几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小型仪器和显微镜摆放在桌上。除了角落里一个一直低头忙着填写什么文件的消瘦的小姑娘，并没有其他人在。

在小姑娘的位置身后有一个密闭的铁门，铁门上挂着牌子“通往解剖室”，门上有着一盏指示灯，现在并没有在亮着。

陆然打量了一下填写文件的小姑娘，带着一副红框眼镜，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桌面上摆着一个大概是刚拿下忘记扔掉的无尘头套。

这大约就是王思远说的脾气不好的小姑娘吧？陆然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搭话好。

不一会，带红框眼镜的小姑娘察觉到了屋子里多了个人，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陆然，也并不开口问，似乎她更喜欢靠自己来探查见识的人和物的所有细节。

陆然感受到了窘迫，忙先开口介绍自己道：“你好，我是重案组新来的小陆。我们想来问问我们昨天送来的……”

“啊，你是重案组的新人。”鉴证科小姑娘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笔，朝着陆然走过来，“我姓高，高笑寒。其他老师们还在忙着呢，报告估计快了。坐。”

高笑寒搬开了一张放着半人高资料的小椅子，示意陆然坐下等等。

“谢谢。”陆然便有些拘束地坐了下来，四处环顾着周围一层层的文件。

“所以，你和之前那个毛毛躁躁的男孩子都是今年重案组的新人？那么带你的老师是不是就是……”高笑寒不再专注于自己的文书工作，而是故意留了空白来询问陆然。

“是小宋老师。带我的是我们重案二组的宋羽宋老师。”

“果然！”高笑寒眼中几乎要冒出小星星来了，“真羡慕你啊，可以和宋警官一起办案！”

陆然一下子很难把眼前这个对宋羽满脸崇拜的高笑寒和刚进门看见的一脸谨慎睿智处理文书的形象联系起来。

“诶？很值得羡慕吗？我倒是觉得小宋老师有时候还挺严格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高笑寒拉高了声音，“她可是那么优秀的一个警官！当然会对你严格要求啦！你要知道，六年前侦破了那起针对女高中生的连环杀人案的就是她！还曾经立过三等功，简直就是我们女警之光！”

“那起案子原来是小宋老师破的吗？她倒是从来没有提起过……”陆然记得自己当时还在读书，那个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既然是宋羽立的功，为什么自己从没有听小宋老师提过？

说起来六年前，那不就是宋羽刚从特别行动队隐退到二组的时候？

“她一定是谦虚啦谦虚！”高笑寒一副“你根本不懂宋羽好在哪里”的态度打发着陆然，“你要知道你们昨天傍晚才把材料送过来，要不是我看在宋警官的面子上，偷偷帮你们往前送了，不然起码要等个几天。其他几个组的案子和证物还都堆在这里等着呢。”

陆然一脸疑问还想再问，高笑寒身后那道铁门的灯亮了起来。

“啊，你们的报告大概好了。”说着高笑寒起身按了墙上的开门密码进了铁门里去了，也不等陆然问自己。

没多会高笑寒拿着一份报告开门出来，递给陆然：“快走吧。我们科长忙的要死，在里面发飙呢。”陆然接了报告，忙从里面脱身出来。

报告被送到林俪手上，二组所有人都如同高考等着成绩公布的学生一样期待着林俪宣布答案。

林俪看着报告的脸却一点点暗下去，她有些无奈地对大家说：“检测下来，玉像底座上没有任何生物学痕迹。”

“怎么会呢？”宋羽不解问，“没有生物学痕迹，这个玉佛像是怎么碎的？就算找不到吕步韬的痕迹，找不到车厢里唯一确定存在的刘远的痕迹，不也很奇怪吗？”

“你不要急。”俞静之翘着长长的腿坐在整个办公室最后面的一张桌子上，出声安慰宋羽，“或许正因为不存在任何生物学痕迹，才更能说明当时车厢里不只有刘远一个人。玉佛像是在车子落水后被弄碎的，那么只有可能是当时在车厢里的刘远造成的，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生物学痕迹，这正是有人故意擦拭了痕迹的证明啊。”

李铭把手中的保温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抓了车钥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门外走。

林俪叫住他：“李铭，你要去哪儿？”

“我再去交警队找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了！”

宋羽昨天推理的，吕步韬步在车里杀死了刘远然后伪装成刘远自/杀现场的这个结论给整个二组都打了个鸡血。

大家都是信心满满地等着今天早上的报告，好和交警那边说这是他杀性质的案件，名正言顺地把案子要过来。

现在检测报告却和大家预估的不一样，所以士气一下子又低落起来。

俞静之拍了拍手，要大家打起精神来：“好啦好啦！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再换条路走。案件的侦破方式是多样的，证据链的形成也是要全面的。有时间在这里垂头丧气的，不如都再想想办法。”

俞静之从桌子上起身，回她自己个人的单人办公室拎了个包出来，她今天又换了个包。

林俪问她：“俞组长，你今天又要去开会？”

“我说过，你们有成果了，再来叫我不是吗？我昨天已经帮你们联络过交警，也去宁远国际会计事务所那边打过招呼。能做的，我这个组长都做了。做人，可不要太贪心呀。”

她方才鼓励大家一通，众人心里本来还在感动以为新组长要和他们共进退了，没想到俞静之是看调查陷入僵局，一个人又要离开。

等俞静之走后，田光海还在那边哀嚎，宋羽心里烦躁。

她一直自视甚高，对自己的推理和调查很是自信，现在她的推论却没有被检测报告证实，她懊恼和羞耻都有。

再想起俞静之离开时那副轻松自如事不关己一样的表情，心头窜起的火更加燥了。

“做人，不要太贪心。”

宋羽反复品味着俞静之最后的这句话。

“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吕步韬曾经出现在那个车里，或者是因为我太贪心了。”

陆然听宋羽这么喃喃自语，问宋羽：“小宋老师，你也说贪心是怎么回事？”

宋羽低着头思索了一阵，抬起头眼中又闪过几分亮光来。

“我们不必急着证明在车里的人就是吕步韬，我们完全可以先证明当时车上并不只有一个人。只要能证明事发的时候车上的人不止有刘远，我们就可以先把案件拿过来。我想要一步到位查到吕步韬，但其实我们只要先证明车上有个人就行。”

“这、这就是你说的贪心？”

宋羽拍了拍王思远的肩膀：“思远，你能把当时杨立新遇害前后，刘远驾车逃亡的几个路口的视频都找到吗？”

王思远说：“可以，不是什么难事。”

“刘远没有见过杨立新，那天是怎么认出从银行出来的人就是杨立新，并且撞死他的呢？我怀疑，他撞死杨立新的时候，吕步韬就已经在他的车上了。你把每个路口的监控视频调出来，放大看看，能不能看到坐在副驾驶的人。”

“好的！”王思远一口答应，他把重案二组的几台电脑和屏幕都搬在一起，每个屏幕分成四块播放不同镜头的监控画面，一起一帧帧暂停寻找着是否有摄像机能拍到副驾驶的角度。

市区往城南的路又宽大又偏远，并不是每个镜头都完好和角度合适。

有几张拍到了行驶中的车的正面，但是因为当时是夏日当空的时候，背着光并不能看清楚车内的情况。

大家翻找的眼睛酸疼的时候，陆然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声叫起来：“对了！小宋老师，你记不记得你当时让我把我们车上的行车记录仪视频录下来给交警？”

“对啊！当时车从我们旁边驶过，也许能从这个角度看到。”

王思远立马补充：“而且我们车上的摄像头是360度的和执法记录仪是一套的！”

他们又将当时传给交警的行车记录仪调了出来，专门看前面和右侧边的镜头。

可以看到当时刘远驾驶着黑色轿车贴着宋羽陆然当时开的的警车过去，看了两遍，没看到什么端倪，但是这里的镜头可以清晰看到刘远的脸。

他们又耐着性子，一帧帧地慢放，终于在几张的截图中，能隐约看到刘远身边副驾驶那边的一双手！

图像上的那双手像是套着手套一样的东西。

陆然和王思远开心地叫起来：“终于找到了！”

田光海笑着骂：“这孙子带着手套，怪不得到处都找不到他的痕迹呢！”

宋羽看着图像皱着眉仔细端详：“这不是手套。应该是拳套里面的护手绑带一样的东西。”

她扭过头来，难得笑了一下：“你看，果然目标放低，不要太贪心，反而会有意外收获。”

难得看到黑面女神微笑，陆然、王思远和田光海都打了个冷颤。

宋羽还在疑惑三个人的态度：“干什么？有新线索了，你们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三个人满脸都写着敷衍和憋笑。